每一步，都在燃烧生命。
左肩和肋下传来的剧痛，像烧红的铁钎在骨缝里搅动。叶辰甚至能听到自己鲜血滴落在暗银色地面时，发出的、粘稠而轻微的“啪嗒”声。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边是擂鼓般的心跳和拉风箱般的喘息，混着苏清瑶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抽噎。断剑杵地的“笃、笃”声，成了这死寂天地里唯一的节奏，缓慢，沉重，敲打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但他不能停。怀里，那页金纸的温热，如同寒夜里最后一点炭火，微弱，却顽强。金纸上投射的虚影中，代表他们的三个光点，与那淡银色光点的距离，正以蜗牛爬行的速度，一丝丝缩短。这是绝境中唯一的浮木，抓住，或许生；松手，必死无疑。
“还有……多远？”苏清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她背着林玥，脚步踉跄，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被嶙峋的碎石绊倒，全靠一股意念撑着。
“不远了……就快到了……”叶辰嘶哑地回答，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其实看不清具体距离，只能从金纸虚影上光点的大小变化模糊判断。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眼前阵阵发黑，全凭眉心那点混沌剑心传来的一丝冰凉锐意，刺破昏沉，维持着清醒。仙逆珠在丹田深处缓缓旋转，如同一个行将干涸的泉眼，拼命压榨着周围稀薄到可怜的古老灵气，转化成一丝丝微弱的混沌星力，修补着千疮百孔的躯体。速度慢得让人绝望，入不敷出。
必须尽快到达那银色光点所在！那里或许是庇护所，或许有疗伤之物，或许……是另一处绝地。但无论如何，都比在这片危机四伏、能量稀薄的废墟里流血等死强。
又前行了约莫两三里，穿过一片由无数断裂的、高达数十丈的巨型骨骼堆成的“山丘”。骨骼呈暗金色，历经万古不腐，表面还残留着淡金色的、早已干涸的纹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仅仅是靠近，就感觉神魂被无形的重锤敲打。叶辰不敢多看，低着头，沿着骨骼间的缝隙艰难穿行。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尘埃味和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焚烧后的灰烬气息，那是神魔之血干涸后残留的道韵，早已没了灵性，只剩苍凉。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骨山范围时，异变再生。
“沙沙沙……”
熟悉的、令人牙酸的甲壳摩擦声，从前、左、右三个方向的阴影中同时响起！比之前更密集，更近！叶辰的心脏骤然缩紧，握着断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苏清瑶更是吓得僵在原地，背上的林玥似乎也感应到危险，眉头无意识地蹙紧。
阴影蠕动，五只，不，是七只！足足七只那种暗银色的蝎形怪物，从巨大的骨骸缝隙、从地面的裂隙、从倾倒的建筑残骸后缓缓爬出！它们浑浊的复眼锁定着三人，口器“咔哒”作响，闪烁着冰冷的、贪婪的光。尾巴上那截不稳定的空间晶体不安分地摆动着，切割出一道道细微的黑色裂痕。血腥味，果然引来了更多！而且这次，它们似乎学乖了，呈扇形缓缓逼近，封死了所有退路。
“清瑶……放下林师姐，到我身后来。”叶辰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碎石。他缓缓挺直了些佝偻的脊背，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伤口，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但他握剑的手，却稳了下来。断剑无光，剑锋上的暗金色泽，在灰暗的天光下，沉淀着一种沉默的杀机。
苏清瑶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将林玥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骨片旁，自己颤抖着拔出随身的短剑，站在叶辰侧后方。她的短剑只是普通灵器，在此地威能大减，剑尖都在微微发颤。
“待会……我冲开正面，你带着林师姐，什么都别管，往银点方向跑！”叶辰快速低语，语速因为急促和疼痛而有些断续，“别回头！我……会跟上！”
“不！不行！”苏清瑶猛地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伤成这样……会死的！”
“闭嘴！听我的！”叶辰罕见地厉声低吼，充血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瞪着她，“你想让林师姐……也死在这里吗？！”
苏清瑶浑身一颤，看着叶辰决绝的眼神，又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眉心金光微弱的林玥，泪水终于滚落，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重重点头，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你……你一定要……跟上来！”
就在这时，正前方两只体型稍大、甲壳色泽更深沉的怪物似乎失去了耐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后肢猛蹬，化作两道模糊的银影，一左一右扑杀而来！口器张开，露出里面旋转的、密密麻麻的锯齿，腥风扑面！
“跑！！！”
叶辰暴喝，不退反进，拖着残躯悍然迎上！他没有丝毫保留，也再无保留的资本。眉心混沌剑心疯狂跳动，榨出最后一丝凝练的剑意，与丹田内仙逆珠压榨出的、混杂着血气本源的混沌星力融合，尽数灌注于断剑之中！
“杀！”
断剑发出一声低沉呜咽，不再是清越剑鸣，而是如同重伤野兽的咆哮。叶辰的身影在剧痛和透支下显得有些踉跄，但剑锋划过空气的轨迹，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斩断一切的决绝！没有花哨，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刺、撩、斩！
噗！嗤！
剑锋划过甲壳的声音沉闷而滞涩。左侧怪物的口器被断剑斜斜撩开，暗金色的剑芒在它坚硬的甲壳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冒着灰气的白痕，未能一击毙命，却让它痛嘶暴退。右侧怪物的空间晶尾如鞭抽来，叶辰勉强侧身，晶尾擦着肋下旧伤掠过，带起一溜血花，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手中的剑，却借着拧身的力道，以一种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狠狠刺入了这只怪物相对柔软的腹部连接处！
“嘶！”怪物发出凄厉惨叫，疯狂挣扎，空间晶尾胡乱抽打，在旁边的巨型骨骼上留下道道深痕。叶辰死死抵住剑柄，剑意迸发，将其核心搅碎！灰气涌出，怪物毙命。
但另外五只怪物，已从两侧和后方包抄而至！腥风从多个角度袭来，空间切割的锐气刺痛皮肤。叶辰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新伤，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泼洒。苏清瑶尖叫着掷出几张火符，雷符，光芒在怪物甲壳上炸开，却只留下浅浅焦痕，反而激怒了它们。
绝境！真正的绝境！叶辰甚至能闻到最近那只怪物口器中散发出的、带着空间紊乱气息的腥臭。视野开始模糊，手臂沉重如铁，断剑仿佛有万钧之重。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闪过。不甘！浓烈到极致的不甘如同岩浆，在胸膛里奔涌！林玥还未醒！清瑶还在身后！通天之路还未踏足！仙逆珠之秘还未解开！他怎能……怎能倒在这里！
“吼！！！”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刹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混合着不屈意志、混沌道韵以及仙逆珠本源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不，是从他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神魂中迸发出来！眉心处，那黯淡的混沌剑心，仿佛被这绝境中的不甘与愤怒点燃，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炽烈的一道暗金光芒！
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枷锁、超脱一切束缚的凛然道韵！叶辰福至心灵，根本来不及思考，遵循着本能，或者说遵循着剑心最后的悸动，将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这道燃烧本源、透支潜力迸发出的剑心光芒，尽数灌入手中断剑，然后，不再瞄准任何一只怪物，而是朝着脚下这片布满裂痕、不知埋葬了多少神魔尸骨的暗银色大地，狠狠一剑刺下！
不是刺，更像是……“钉”！
嗤！
断剑深深没入坚硬如神铁的地面，直至剑柄！剑身与地面接触的刹那，并未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反而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寒冰，发出“嗤嗤”的、令人牙酸的消融声。以剑尖为中心，一圈微不可察的、混杂着混沌灰芒与暗金剑意的涟漪，悄无声息地荡漾开来，瞬间没入地下。
嗡！！！
整片骸骨山丘，猛地一震！
不是地震，而是某种沉睡的、残存的地脉，或者说是这片古战场废墟的某种“脉络”，被这一剑触动了！暗银色的大地之下，传来低沉如远古巨兽苏醒般的轰鸣。那些散落各处的、早已失去灵性的神魔骨骸，其表面残留的淡金色纹路，仿佛被注入了最后一丝活力，齐齐亮起了微弱到极致、转瞬即逝的荧光！
七只正欲扑上的怪物，动作齐齐一僵！它们浑浊的复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名为“恐惧”的情绪！仿佛遇到了天敌，遇到了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残留的意志！它们尾巴上闪烁的空间晶体光芒急剧黯淡，发出“吱吱”的、仿佛瓷器破裂的哀鸣。
机会！
叶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但求生的本能和那股不屈的狠劲支撑着他。他猛地拔出断剑，带起一蓬混合着银色砂砾的泥土，身体因为脱力而晃了晃，却硬生生站稳，嘶声吼道：“清瑶！走！！！”
苏清瑶早已蓄势待发，闻言一把背起林玥，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金纸指引的方向，亡命狂奔！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叶辰没有立刻跟上，他死死盯着那七只因为地脉异动而暂时僵直的怪物，眼中凶光一闪。跑？不，跑不掉！必须给它们一个深刻的教训，甚至……干掉它们，夺取它们体内那可能蕴含空间之力的晶核！那或许是疗伤、甚至是理解这片诡异之地法则的关键！
他踉跄着，却没有逃离，反而朝着最近那只、被地脉波动影响最严重、体型也最大的怪物冲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身形歪斜如同醉汉，但手中的断剑，却稳如磐石，剑尖一点暗金寒芒，凝而不散。
“死！”
他喉咙里滚出破碎的音节，人随剑走，剑随身进，合身撞入怪物怀中！断剑没有丝毫阻碍，顺着怪物因恐惧而微微张开的、布满锯齿的口器，狠狠贯入，从后脑穿出！剑意爆发，瞬间绞碎其核心！
噗！又一颗龙眼大小、内部银光流转的晶石滚落。
另外六只怪物似乎从地脉波动的震慑中回过神来，发出愤怒而惊惧的嘶鸣，再次扑上，但气势已泄，动作也因空间晶体的不稳定而出现了微小的迟滞。
叶辰根本不看结果，拧身，挥剑！剑光如弧，在身周划出一个黯淡却致命的圆！嗤嗤两声，两只扑得最近的怪物被斩断节肢，嘶叫着翻滚开去。他借着反震之力，猛地向后蹬地，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飘飞，口中鲜血狂喷，却恰好躲开了另外三只怪物的扑击和空间晶尾的绞杀。
落地，一个翻滚，顾不上浑身骨头仿佛散架的剧痛，叶辰连看都没看那几颗掉落的晶石，咬破舌尖，借着剧痛刺激出最后一丝潜力，转身就朝着苏清瑶消失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身后，怪物的嘶鸣和追击声迅速逼近，但他不管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到那银点所在！那里，是唯一的生路！
追逐在血腥与绝望中展开。叶辰感觉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疼痛和血腥味。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能凭着金纸传来的一丝微弱牵引，和对苏清瑶残留气息的感应，本能地向前挪动。身后的嘶鸣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那腥臭的气息。
就在他感觉双腿如同灌铅，再也迈不动一步，身后的破空声已至脑后的刹那！
嗡！
一股柔和、稳定、与周围死寂狂暴环境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如同水波般拂过身体。身后的嘶鸣声、破空声，戛然而止！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墙壁。
叶辰脚下一软，扑倒在地，脸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嘴里全是泥土和血沫的咸腥。他艰难地、一点一点抬起头。
眼前，景象骤变。
不再是荒凉死寂、布满残骸的废墟。这里是一小片相对“干净”的区域，大约只有方圆百丈。地面依旧是暗银色，却平整光滑，仿佛被打磨过。区域中央，矗立着一座残破的、仅有丈许高的、通体由某种青黑色石头垒砌而成的……祭坛？或者说，是某种仪轨的基座？
基座呈八角形，边缘刻满了复杂到令人眼晕的、早已黯淡无光的古老符文。基座中心，并非供奉着什么神像，而是竖立着一块半人高的、布满裂纹的黑色石碑。石碑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表面光滑如镜，却映照不出任何影像。而那股柔和稳定的淡银色光晕，正是从这块布满裂纹的石碑内部，缓缓散发出来的。光芒很淡，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驱散了周围弥漫的死寂与混乱气息，形成了一片相对“安全”的领域。
那几只追击的怪物，此刻就停在光晕范围之外，焦躁地徘徊着，用节肢刨抓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浑浊的复眼死死盯着光晕内的叶辰，充满了贪婪与……忌惮。它们似乎不敢踏入这银光笼罩的范围。
得救了……暂时。
叶辰紧绷到极致的心神一松，无边的疲惫和剧痛如同潮水般涌上，瞬间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但怀中金纸传来的温热，以及眉心剑心传来的微弱清凉，让他强行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叶辰！叶辰！你怎么样？！”苏清瑶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手忙脚乱地想扶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急得眼泪直流。
“没……死……”叶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石碑后方。苏清瑶和林玥都在，林玥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眉心金光流转似乎稳定了些。他稍稍放心，目光重新落回眼前的黑色石碑上。
就是这东西，发出的银光，挡住了怪物？这银光……似乎有种安抚空间、稳固法则的效果？他强撑着，一点点挪到石碑旁，背靠着冰冷的碑身，才感觉那无处不在的空间压抑感和混乱法则侵蚀减弱了许多。仙逆珠的旋转似乎也顺畅了一丝，吸收周围稀薄灵气的效率微微提高。
他喘息着，艰难地从怀中摸出那三颗之前斩杀怪物得到的银色晶石。晶石入手温润，内部银色的空间风暴缓缓流转，握在手中，周围那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空间涟漪似乎都平静了些许。他尝试着，将一丝混沌星力注入其中一颗。
嗡！
晶石微微一亮，内部银色风暴流转加速，一缕精纯而奇异、带着空间波动的能量被引导出来，顺着手臂经脉流入体内。这能量并不庞大，却异常精纯，更带有一丝微弱的空间属性，对于修复他体内被空间乱流和剑煞侵蚀的伤势，竟有奇效！受损的经脉传来麻痒的感觉，那是细微的伤口在缓慢愈合。
有用！叶辰精神一振，立刻将这颗晶石握在掌心，全力运转功法吸收。同时，他示意苏清瑶也照做。苏清瑶学着他的样子，握着一颗晶石，吸收其中能量，苍白的脸上很快恢复了一丝血色。
伤势在缓慢恢复，但更让叶辰在意的，是眼前这块石碑，以及石碑散发的银光。这银光能逼退那些空间怪物，定然不凡。他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丝气力，便挣扎着，用手抚摸着石碑上冰冷的纹路。触手处，并非石头的光滑，反而有一种奇异的、仿佛触摸水波的质感。石碑上的裂纹深邃，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击打过。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道最大的裂纹。
嗡！！！
异变突生！
黑色石碑猛地一震！内部那淡银色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如同水银泻地，流淌过石碑表面的每一道裂纹！紧接着，所有裂纹同时亮起，投射出无数细密的、交织变幻的银色光丝，在石碑前的虚空中，飞快地组合、勾勒！
一幅模糊的、残缺的、却宏大无比的立体星图虚影，缓缓浮现！
不，不仅仅是星图！星图之中，有无数光点在明灭，代表星辰。有黯淡的线条连接，代表路径。但更多的，是大片大片的黑暗、断裂、扭曲的区域，代表着毁灭、湮灭、未知。而在星图的一个极其遥远的角落，一个微小的光点，正闪烁着与他们此刻所在石碑银光同源、却强烈了无数倍的光芒！那光芒透过星图虚影传来，带着一种苍茫、古老、至高无上的气息，仿佛在呼唤，在指引！
与此同时，叶辰怀中的金纸，自主飞出，悬浮在星图虚影前，嗡鸣震颤，纸面上的星辰轨迹疯狂流转，与星图虚影中那遥远的光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种清晰的、如同血脉相连的牵引感，从金纸传来，指向那光点所在！
通天古路！这才是真正的、通往“三十三天”的路径指引！之前金纸的感应是模糊的方位，而这块石碑，竟然能显化出具体的、尽管残缺不堪的路径星图！
“这是……路标？还是……传送阵的基座？”苏清瑶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奇幻的景象。
叶辰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星图虚影，尤其是那遥远的光点，以及光点周围那令人心悸的、代表着无尽危险与断裂的黑暗区域。这条“路”，绝非坦途，而是布满荆棘、断裂带、甚至绝地的死亡之路！但，路的那一头，那光点所在，传来的气息……浩瀚，古老，至高！那是远超玄黄界，甚至可能远超他所知任何一界的层次！是“三十三天”吗？
他的目光，又落在石碑基座那些黯淡的符文上。这些符文，与金纸上的轨迹，与青铜仙殿的纹路，隐隐有某种相似的神韵。难道，这石碑，这金纸，那青铜仙殿，甚至葬剑谷的不朽金身，都属于同一个……失落时代的遗物？它们共同指向那最终的秘密——三十三天？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记忆那复杂星图时！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从石碑内部传来。紧接着，石碑表面一道原本细微的裂痕，猛然扩大，蔓延！投射出的星图虚影剧烈闪烁了几下，骤然黯淡，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噗”地一声，如同泡影般消散。石碑散发的银光也瞬间衰弱了大半，范围缩小到仅能笼罩他们周围数丈。
“石碑……要碎了？”苏清瑶脸色一白。这银光是他们的护身符，一旦消失，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怪物……
叶辰的心也沉了下去。这石碑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本就濒临崩溃，刚才的激发，恐怕耗尽了它最后一点能量。银光范围缩小，意味着安全区在收缩。而他们，伤势未愈。
祸不单行。或许是银光减弱，或许是星图显化的波动，惊动了更深处的东西。
“轰隆……”
远处，那片最深沉的、连黯淡天光都无法透入的废墟阴影中，传来了沉闷的、仿佛巨兽翻身般的声响。一股远比那些银色蝎怪恐怖十倍、百倍的压抑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缓缓睁眼，弥漫开来。那气息中，带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死气，以及一种……贪婪的饥饿感。
被银光阻挡在外的几只蝎怪，感受到这股气息，竟然齐齐发出恐惧的嘶鸣，不安地向后退缩，仿佛遇到了天敌。
叶辰猛地转头，望向那片深邃的黑暗，混沌瞳术运转到极致，隐约看到，在那片阴影的最深处，似乎有两点猩红的光芒，缓缓亮起，如同地狱睁开的眼眸，冰冷地“注视”着银光笼罩的这片小小区域。
刚刚脱离蝎口，又遇上了更恐怖的存在！而这庇护他们的石碑，眼看就要崩溃！
绝境，似乎从未远离。
叶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内心的寒意。他握紧了手中仅剩的一颗银色晶石，感受着其中微弱的空间之力。又看了看怀中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的金纸，最后，目光落在那气息越来越恐怖、猩红光芒越来越近的黑暗深处。
前有未知恐怖，后无退路，庇护将失。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尽管每一步都牵扯着剧痛。断剑再次抬起，剑尖指向那片孕育着恐怖的黑暗。眉心，那黯淡的混沌剑心，似乎感应到主人决绝的意志，再次微弱却坚定地搏动起来。
“清瑶，”他的声音嘶哑，却平静得可怕，“准备好……我们可能，要杀出去了。”
苏清瑶娇躯一颤，看着叶辰染血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林玥，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很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她重重点头，握紧了手中短剑，虽然那剑在此地如同玩具。
杀出去？向哪杀？怎么杀？
叶辰不知道。但他知道，坐以待毙，必死无疑。搏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就像在那葬剑谷，就像之前无数次绝境。
他缓缓调整着呼吸，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微弱力量，感受着剑心中那股不屈的剑意在凝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即将彻底黯淡的石碑，飘向石碑基座上，那些古老而神秘的符文。
符文……星图……金纸……共鸣……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划过他近乎枯竭的脑海。
这块石碑，是路标，是庇护所，会不会……也是一把“钥匙”？一把激活某种东西，或者，沟通那个遥远光点的“钥匙”？
而钥匙，需要能量来启动。他们刚刚得到的，那些银色怪物体内的晶石，蕴含的，正是与此地同源的空间之力！
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那颗尚未吸收完的银色晶石，又看向苏清瑶手中那颗，以及地上那几颗从怪物身上掉落的晶石。
一个赌上一切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赌赢了，或有一线生机，甚至可能找到出路。赌输了……无非是早死片刻。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疯狂的笑容。
“清瑶，把所有晶石，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