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市苓雅区的夜空总是被85大楼的灯光切割出一道锐利的轮廓。这座高378米的钢铁巨人,以花开富贵的顶部造型在暮色中舒展,鎏金线条勾勒的花瓣纹路里,藏着高雄人半个世纪的骄傲与隐秘。林薇拖着行李箱站在大楼入口时,晚风正卷着热带潮湿的气息掠过,抬头望见顶层隐在云层里的灯火,忽然想起中介电话里欲言又止的提醒:林小姐,晚上尽量别单独坐西边那部电梯。
作为刚入职的建筑设计师,林薇特意租了85大楼中层的公寓,只为近距离研究这座亚洲最高钢结构建筑的构造。办理入住时,管理员陈伯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怜悯,递过门卡时反复叮嘱:凌晨一点到三点,电梯要是自己动,千万别按楼层。林薇只当是老人迷信,笑着应下,直到入住第三晚,那部西向电梯给了她毕生难忘的震撼。
那天她加班到凌晨两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电梯间。整个大厅只有应急灯亮着,西向电梯的门竟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绿光。林薇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东向电梯的指示灯显示还在顶层。她按了23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镜面壁板映出她苍白的脸。
电梯平稳上升到12楼时,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顶灯滋滋作响着熄灭,只剩应急灯的绿光在墙壁上流淌。林薇慌忙按住开门键,却发现按钮全部失灵,显示屏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停留在一个鲜红的上。她的心脏骤然缩紧——入职时查阅的大楼图纸里,根本没有13楼的设计,地上楼层从12楼直接跳到14楼,这是建筑界为规避西方禁忌的常规操作。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股带着旧式胭脂味的寒意扑面而来。门外并非预想中的黑暗,而是一条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墙壁上挂着民国时期的月份牌,画中女子穿着宝蓝色旗袍,眉眼间带着几分幽怨。走廊尽头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同样身着宝蓝色旗袍,乌黑的长发垂至膝盖,随着穿堂风轻轻飘动。
请问...这里是哪里?林薇的声音带着颤抖。那身影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指尖戴着一枚银质戒指,在绿光中泛着冷光。林薇突然想起行李箱里的旧图纸——那是她从二手市场淘来的85大楼初版设计图,上面标注着13楼为空中花园休憩区,设计师署名旁有个娟秀的小字批注:曼卿亲绘。
电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门开始快速闭合。林薇下意识地伸手去推,却只触到那女子冰凉的袖口。门彻底关上的瞬间,她看见女子转过身的半张脸,眼角那颗泪痣与月份牌上的女子如出一辙。电梯恢复正常运行,显示屏跳回23楼,镜面壁板上只映出她惊魂未定的模样,空气中却残留着淡淡的胭脂香。
第二天一早,林薇就去找管理员陈伯。老人听到13楼宝蓝色旗袍时,手里的茶杯哐当摔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在林薇的反复追问下,陈伯终于道出了尘封的往事。
85大楼始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主设计师是台湾着名建筑师李敬堂,而他的助手兼未婚妻苏曼卿,正是初版设计中13楼的创作者。苏曼卿出身名门,不仅精通建筑设计,还写得一手好字,13楼的花开富贵浮雕纹样便是她亲手绘制。可就在大楼封顶前三个月,苏曼卿突然失踪,监控显示她最后进入的就是西向电梯,此后便杳无音讯。李敬堂疯了似的寻找,却只在顶层观景台发现了一个宝蓝色旗袍的衣角,以及一枚银质戒指。后来警方以意外坠楼结案,13楼的设计也被彻底取消,所有相关图纸都被销毁。
那胭脂粉盒呢?林薇突然想起传说中的细节。陈伯脸色更加凝重:去年清明,清洁工阿桂在顶层打扫时,确实捡到过一个描金牡丹纹的粉盒,样式是民国三十年代的。监控里没任何人上去过,那粉盒就凭空出现在观景台的花坛边,里面还剩半盒胭脂,闻着就跟...就跟苏小姐当年用的一样。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女子站在建筑工地前,穿着白色衬衫,眼角那颗泪痣格外醒目,正是林薇在电梯外看到的身影。
为了查清真相,林薇特意去了高雄市立图书馆,在旧报纸档案里找到了苏曼卿失踪案的报道。报道中提到,苏曼卿失踪前曾与李敬堂发生激烈争执,原因是李敬堂为了争取商业赞助,擅自修改了13楼的设计,将休憩区改为商业展厅。更令人震惊的是,档案里还夹着一份未公开的尸检报告,显示当年在海边发现的无名女尸,dNA与苏曼卿的父母匹配度达99%,而尸体手中紧攥着的,正是13楼浮雕的设计草图。
那天晚上,林薇带着初版设计图和尸检报告,再次走进了西向电梯。她特意等到凌晨两点,按下了12楼的按钮。电梯果然在12楼之后开始晃动,显示屏再次跳出。门打开的瞬间,她没有犹豫,径直走进了那条暗红色走廊。
苏曼卿的身影站在走廊中央,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图纸,正是被修改后的13楼设计图。他们毁了它。女子终于开口,声音像浸在水中的铜铃,带着几分沙哑。林薇走上前,将初版设计图递到她面前:我知道这是你的心血,李敬堂后来恢复了13楼的部分设计,就在顶层观景台的浮雕里。她指着图纸上的纹样,你看,这朵牡丹的纹路,和顶层那组花开富贵一模一样。
女子缓缓转过身,完整的脸庞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与照片上的苏曼卿分毫不差。她看着图纸上的纹样,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图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只是想看看它建成的样子。苏曼卿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手中的设计图渐渐化作光点,那年我发现修改设计后,争执中从电梯井坠落,他们却对外说我失踪...
林薇突然想起尸检报告里的记录:死者颅骨有钝器伤,并非单纯坠楼。她刚要开口,就被苏曼卿按住了肩膀。都过去了。女子的笑容带着释然,谢谢你把我的设计带回来。她摘下手指上的银质戒指,放在林薇掌心,这是敬堂送我的定情信物,替我还给...算了,留着吧。
走廊开始剧烈晃动,墙壁上的月份牌纷纷脱落,露出后面灰色的水泥墙。苏曼卿的身影彻底化作光点,融入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胭脂香。林薇被一股力量推回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看见显示屏上的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
第二天,林薇在顶层观景台找到了那组花开富贵浮雕,在最中间那朵牡丹的花蕊里,刻着一个极小的字。她把银戒指放在花蕊旁,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戒指上的花纹与浮雕纹样完美契合。
从那以后,85大楼的西向电梯再也没有出现过异常。管理员陈伯说,清明那天,他看见顶层观景台有个穿宝蓝色旗袍的身影,在晨光中慢慢消散。林薇则把初版设计图捐给了高雄建筑博物馆,在说明牌上特意加上了苏曼卿 联合设计的字样。
如今每当有人问起85大楼的恐怖传说,林薇都会笑着讲述13楼的故事。她总说,那不是幽灵作祟,只是一个设计师未了的心愿,在等待一个懂她的人,替她见证心血绽放的模样。而那枚银质戒指,她一直戴在手上,每当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就会想起那个月光下的走廊,和那个穿着宝蓝色旗袍的女子,在时光的缝隙里,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夜晚的85大楼依旧灯火辉煌,花开富贵的顶部造型在夜空中绽放。偶尔有晚归的住户会说,在西向电梯里闻到过淡淡的胭脂香,却再也没人见过那个神秘的13楼,更没人见过那个穿旗袍的身影。只有顶层观景台的牡丹浮雕,在风雨中静静矗立,守护着一段被遗忘的往事,和一个设计师永恒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