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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反的风波,在朝堂上掀起惊涛骇浪,却在深宫之中,沉淀为一片死寂。

圣旨发下去的第七日,景琰罢朝了。

没有理由,没有解释,只让高公公传了一句话:“朕乏了,歇一日。”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却无人敢问。自从林夙死后,皇帝罢朝已不是第一次,有时是半日,有时是一整天。起初还有言官上疏劝谏“勤政”,被当庭杖责了两个之后,便再无人敢提。

大家心照不宣:皇帝不是乏了,是又去了那些不该去的地方,见了那些不该见的人——或者说,见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

这日清晨,景琰醒来时,养心殿外的天色是灰蒙蒙的铅青色。他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只是睁着眼,望着头顶绣着龙纹的帐幔。

帐幔是明黄色的,绣工精致,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辉。可看在景琰眼里,却只觉得刺眼。这颜色太亮,太满,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连最后一点影子都不剩下。

他忽然想起东宫的书房。

太子时期的书房,帐幔是青灰色的,素净,低调,符合一个不受宠太子的身份。林夙常站在那帐幔下,捧着文书,低声禀报着什么。晨光从窗棂斜射进来,在他身上镀一层淡金色的边,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柔和而清晰。

那时景琰常会走神,不是听不进他禀报的内容,只是贪看那画面——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说着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声音平稳,眼神专注。那让景琰觉得,这偌大的东宫,这冰冷的深宫,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是与他有关的。

现在呢?

景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高公公。”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帐外立刻传来回应:“老奴在。”

“今日,朕要去东宫。”

高公公明显顿了一下,才低声应道:“陛下,东宫自您登基后便一直空置,这些年虽有打扫,但毕竟久无人居,怕是……”

“无妨。”景琰坐起身,“朕就想看看。”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高公公退下了。景琰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缓慢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金砖地上。

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深秋的风灌进来,带着枯叶和尘土的气息。养心殿外,宫人们已经开始洒扫,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沙沙作响,规律而单调,像这深宫日复一日的呼吸。

景琰看了许久,直到高公公捧着朝服进来,才转过身。

“不穿这个。”他说,“拿便服来。”

高公公又是一愣,但没敢多问,忙换了套玄色常服。景琰任由他伺候着穿上,系腰带时,忽然问:“林夙那件深蓝的常服,送去衣冠冢了吗?”

“回陛下,已经送去了,昨日工部来人取的。”高公公小心地说,“按您的吩咐,放在墓室正中的石函里,还有那枚玉佩。”

景琰点点头,没再说话。

腰带系好,他对着铜镜看了一眼。镜中人面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眼神空洞,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所有光亮都吸了进去。

他忽然觉得陌生。

这人是谁?是那个曾经在东宫书房里,与林夙对坐夜谈的太子?是那个在林夙灵前酩酊大醉的皇帝?还是只是一个被掏空了心的躯壳,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演一场名为“帝王”的戏?

他不知道。

“走吧。”他说。

东宫位于紫禁城的东侧,与皇帝居住的乾清宫、养心殿隔着一道宫墙,自成一体。景琰登基后,按祖制迁出东宫,这里便空置下来,只留了几个老太监和宫女负责日常洒扫。

马车停在东宫门前时,守门的太监吓得跪了一地。

他们大多是新人,从未见过皇帝,更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驾临这已荒废数年的旧居。一个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景琰没理会他们,径直走进大门。

穿过前庭,绕过影壁,熟悉的景致便扑面而来——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两旁是已经开始凋零的草木,正殿“文华殿”的匾额依旧高悬,只是漆色有些斑驳了。

一切好像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景琰在文华殿前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而是转向西侧的回廊。回廊尽头,就是他从前的书房,也是林夙最常待的地方。

书房的门虚掩着,推开来,一股陈旧的尘土味混合着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如旧。紫檀木的书案靠窗摆放,上面整齐地摞着几叠空白的奏折和宣纸;笔架上挂着几支旧笔,墨台里干涸的墨迹已结成硬块;靠墙的书架上,书籍排列整齐,但边角已落了薄灰。

景琰走到书案后,缓缓坐下。

椅子是硬木的,没有铺软垫,坐上去有些硌人。他记得从前林夙总劝他加个垫子,说坐久了伤腰,他却总说“无妨”——不是真的无妨,只是不想显得太过娇气。一个不受宠的太子,若连坐椅都要讲究,传出去又是个话柄。

林夙后来便不再劝,只是每到冬日,总会在他坐下前,悄悄将手炉放在椅座上温一会儿。等他坐下时,那硬木的椅子便有了温度,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景琰伸手摸了摸椅面,冰凉。

他缩回手,抬眼看向对面——那里原本放着一把圆凳,是林夙坐的。他禀报事务时从不站着,景琰赐的座,他便安静地坐下,腰背挺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眼神专注地看着景琰,等待指示。

现在,那把圆凳还在,只是空着。

“高公公,”景琰忽然开口,“所有人都退下,你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高公公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书房里只剩下景琰一人。

寂静,深重的寂静,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将他整个人淹没。这寂静不同于养心殿的寂静——养心殿的寂静是空旷的,威严的,属于皇帝的;而这书房的寂静,是熟悉的,私密的,属于过去的,属于“萧景琰”和“林夙”的。

景琰看着对面那把空凳,看了许久,忽然轻声说:“阿夙,林家平反了。”

声音在空荡的书房里回响,显得格外突兀。

他顿了顿,像是在等待回应,可只有自己的回声,微弱地荡回来,又迅速消散。

“旨意已经发了,”他继续说,声音放得更轻,像是在说一个秘密,“追封你父亲为忠肃公,母亲为一品诰命,在京郊修了衣冠冢……你从前总说不敢奢望,现在,朕替你做到了。”

还是没有回应。

窗外的风大了些,吹得窗纸哗啦作响。一片枯叶从枝头脱落,打着旋儿飘过窗前,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不知要飘向何处。

景琰的目光追着那片叶子,直到它消失在视野里,才重新落回空凳上。

“朝堂上闹得很凶,”他像是聊天般说着,“方敬之带头反对,说朕为一个阉人翻案,是背弃祖宗。朕把他驳回去了……用你当年查的那些证据。阿夙,你早就知道林家是冤案,是不是?你早就查清了,却从不说,是不是?”

他问完,又自嘲地笑了笑:“你当然不会说。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查清了也不说,委屈了也不说,累了……也不说。”

“你记得永康二十三年那场春猎吗?”景琰忽然转了话题,眼神有些恍惚,“二皇子设计,想让朕在围场‘意外’坠马。你提前得了消息,连夜来找朕,说第二日无论如何都不要上马,就说感染风寒,体力不支。”

“朕当时不信,觉得你小题大做。第二日还是去了围场,刚跨上马,你就冲过来,死死拉住缰绳,说什么都不让朕走。那么多人看着,你一个太监,当着皇子宗室的面,以下犯上……朕当时恼了,斥责你放肆,你跪在地上,头磕出了血,还是不肯松手。”

景琰的声音微微发颤:“后来呢?后来二皇子的那匹马果然在围场发了狂,若是朕骑了,非死即伤。朕回宫后问你,你怎么知道的?你只说‘奴才偶然听闻’。可朕后来查了,哪里是偶然——你买通了二皇子马厩里一个喂马的小太监,提前在那马的草料里动了手脚,又故意在春猎前夜,让那小太监‘酒后失言’,将消息泄露给你。”

“这样一来,你既救了朕,又不会暴露是你在暗中动手脚。可你知道那之后,二皇子查了多久吗?三个月,他把你身边所有可能接触的人都查了一遍,你那个跟班小卓子,被他的人抓去拷问了三天,差点没活着出来……这些,你也从没跟朕说过。”

景琰伸出手,虚空地指向对面,像是要触摸什么,却又停在半空。

“阿夙,你为朕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朕?”他问,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哽咽,“你总说‘这是奴才的本分’,可哪有这样的本分?哪有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的本分?”

空荡的书房没有回答。

只有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呜咽般低鸣。

景琰闭上眼,泪水终于滑落,顺着脸颊,滴在书案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痕迹。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才抬手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时,眼中又恢复了那潭死水般的平静。

“罢了,”他喃喃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在书房坐了约莫一个时辰,景琰起身,走出了门。

高公公一直守在廊下,见他出来,忙迎上来:“陛下,可要回宫了?”

景琰摇摇头:“去林夙从前住的值房看看。”

高公公脸色微变,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低下头:“……是。”

林夙的值房在东宫最偏僻的西角,一间不大的厢房,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衣柜,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景琰登基后,林夙随他入宫,搬去了司礼监的值房,更大,更气派,但陈设依旧简单。这间旧值房便一直空着,只定期有人打扫。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霉味传来。屋内倒是干净,床铺桌椅一尘不染,只是太过空荡,显得没有生气。

景琰走到桌前,桌上空无一物。他拉开抽屉,里面也是空的,连张纸片都没有。

林夙向来谨慎,搬走时定是将所有私人物品都带走了,不留一点痕迹。就像他这个人,活着时谨小慎微,死了后,连存在过的证据都寥寥无几。

景琰在床边坐下,床板硬邦邦的,铺着薄薄的褥子。他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凉。

“他以前……就睡这里?”景琰问。

高公公站在门口,低声回道:“是。林厂臣在时,老奴来过几次,屋里的陈设一直如此,从未添置过什么。”

“冬天呢?也这么薄?”

“东宫份例的炭火有限,林厂臣常将自己那份匀给下面小的,自己屋里……确实不怎么暖和。”

景琰沉默了。

他想起很多个冬日,林夙来书房禀报时,手指冻得通红,呵气成霜。景琰让他近前来烤火,他便规矩地站在炭盆边,烤一会儿便退开,说“奴才身上寒气重,怕冲撞了殿下”。

那时景琰只当他是守礼,现在想来,哪里是守礼——是怕自己身上的寒气,真的让本就体弱的太子染了病。

“你出去吧,”景琰说,“朕想一个人待会儿。”

高公公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屋内又只剩下景琰一人。

他站起身,在屋里慢慢踱步。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里面也是空的,只在最底层,似乎有什么东西。

景琰蹲下身,伸手去摸——摸到了一个硬质的角。他用力一抽,抽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册子是用普通的宣纸装订的,封面没有字,边角已经磨损,显然是经常翻看。景琰翻开第一页,愣住了。

是字帖。

工整的小楷,临的是王羲之的《兰亭序》。字迹清秀端正,一笔一划都极认真,但能看出笔力尚弱,应是初学时所写。

景琰一页页翻下去,字迹逐渐成熟,从《兰亭序》到《圣教序》,再到一些诗文抄录。越到后面,字迹越稳,越有风骨,最后几页,已是颇具章法的行书。

这是林夙练字的字帖。

景琰记得,林夙的字写得极好,批阅奏折时,字迹端正清晰,连最挑剔的言官都挑不出错。他问过林夙何时学的,林夙只说“入宫后跟着老太监学过一些”。

原来,是这样一点一点练出来的。

景琰抚摸着册子上那些字迹,指尖能感受到墨迹干涸后微微凸起的触感。他想象着很多个深夜,林夙忙完一天的事务,回到这间冰冷的值房,点亮油灯,铺开纸笔,一笔一划地临帖。窗外是深宫的寂静,窗内是昏黄的灯光,和一个人孤独的影子。

那画面太清晰,清晰得让景琰心口发疼。

他继续往后翻,翻到最后一页时,动作忽然顿住了。

最后一页不是字帖,而是一幅简单的画——用墨线勾勒的,一枝梅花。梅枝瘦劲,梅花疏落,画技不算高超,但透着一种孤寒清冷的气韵。

画的右下角,有两个极小的小字,几乎要看不清:

“赠琰。”

景琰的手指猛地一颤。

赠琰。

是给他的。

林夙什么时候画的?为什么从未给他看过?又为什么夹在这本字帖的最后,像是藏着一个不敢示人的秘密?

景琰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许久,忽然明白了。

这幅画,这些字,都不是给他看的。是林夙画给自己的,写给自己看的。那“赠琰”二字,也不是真的要赠予他,只是一个念想,一个假设——假设有一天,他能堂堂正正地,将这幅画送给那个人,说一声:“殿下,奴才拙作,聊表心意。”

可那一天,永远没有来。

景琰合上册子,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捏得发白。

他忽然想起林夙死前,最后一次来养心殿禀报。那日他神色如常,禀报完朝务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殿中站了一会儿,看着窗外,轻声说:“陛下,御花园的梅花,快要开了。”

景琰当时正在批奏折,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

林夙便不再说话,行了礼,退下了。

那是他生前对景琰说的最后一句话,关于梅花。

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随口一提,而是一个试探,一个最后的机会——如果景琰接了话,如果景琰说“等开了,一起去看看”,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景琰没有抬头,没有接话,林夙便懂了,安静地离开,再没有回来。

“阿夙……”景琰将册子按在胸口,声音嘶哑,“你最后……是不是有话想对朕说?”

没有人回答。

只有手中那本薄薄的册子,沉默地贴着他的心口,像最后一点未寒的余温,烫得他眼眶发酸。

景琰在林夙的值房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翻完了那本字帖,又仔细检查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再没有发现其他东西。林夙将所有私密的痕迹都清理得太干净,仿佛刻意要抹去自己存在过的证明,只留下这本无意中遗漏的字帖,像是一个沉默的嘲讽——你瞧,我活过,我爱过,我挣扎过,可最后,连这点痕迹都不该留下。

夕阳西下时,高公公在门外轻声提醒:“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

景琰没有回应。

他坐在床沿,手里依旧攥着那本册子,目光空茫地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从窗棂斜射进来,将屋内染成一片昏黄,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像是无数细碎的、抓不住的光点。

“高公公,”许久,景琰才开口,“你说,人死了,到底会去哪里?”

门外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这……老奴不知。佛家说轮回,道家说飞升,儒家说‘未知生,焉知死’。陛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朕在想,”景琰的声音很轻,“阿夙那么谨慎的一个人,生前处处小心,死后……会不会也选一个最隐蔽、最安静的地方待着,不让人找到,不让人打扰。”

高公公沉默了。

这话他没法接。说“会”,怕勾起皇帝更深的哀思;说“不会”,又显得轻浮。

“陛下,”他最终只能劝道,“林厂臣若在天有灵,定是希望陛下保重龙体,莫要太过伤怀。”

景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保重龙体……朕这身子,保重了又如何?不过是多坐几年龙椅,多批几份奏折,多听几声‘万岁’。可这深宫,这江山,再也没有一个会真心问朕‘累不累’的人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回宫吧。”他说。

走出值房时,夕阳已经彻底沉入宫墙之下,天空变成一种深邃的墨蓝色,几点疏星开始浮现。东宫的廊下已经点起了宫灯,昏黄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徘徊不去的魂。

景琰抱着那本册子,一步步走回书房,又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马车驶回养心殿的路上,他一直沉默。手中的册子被他用一块素绢仔细包好,放在膝上,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高公公几次想开口劝他将册子收起,以免睹物思人,可看到皇帝脸上那种近乎虔诚的神情,终究没敢说出口。

回到养心殿,景琰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让所有人都退下,独自坐在灯下,又一次翻开了那本册子。

这一次,他看得很慢,很仔细,一页一页,一个字一个字,像是要通过这些墨迹,触摸到那个早已不在的人的温度。

看到那幅梅花时,他停了很久。

然后,他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磨墨,提笔。

笔尖悬在纸上许久,才落下。他画得极慢,极认真,笔下的线条却有些颤抖——他已经很久没有作画了,自从林夙死后,他便再没有碰过画笔。

可今夜,他想画一幅画。

画一枝梅,像林夙画的那样,瘦劲,疏落,孤寒。

画到一半时,他的手忽然顿住了。

不对。

林夙画的那枝梅,虽孤寒,却透着一种内在的韧劲,一种在冰雪中也要绽放的倔强。而他画的这枝,只有孤寒,只有枯寂,像是开在无人之境,开了也无人看,谢了也无人知。

他扔下笔,看着纸上那半幅残梅,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很低,带着自嘲,带着绝望。

“阿夙,”他看着画,轻声说,“你看,朕连学你画一枝梅……都学不像。”

窗外,夜风更大了,吹得殿外的树叶哗啦作响,像是无数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

景琰将那幅残梅揉成一团,扔进炭盆。火苗舔上来,纸张迅速蜷曲,变黑,化为灰烬。

他又拿起那本册子,翻到最后一页,看着那幅梅花,和那两个字。

“赠琰。”

他看了很久,然后,从怀中取出那枚青玉私印——林夙的私印,刻着“夙”字的那枚。

他沾了印泥,将印章郑重地,盖在了那幅梅花旁边。

鲜红的印迹,落在泛黄的纸上,像一滴血,又像一颗朱砂痣。

从此,这幅画,这本册子,便有了主人。

景琰将册子合上,重新用素绢包好,起身走到寝殿内,打开床头一个紫檀木的小匣——那是他存放最重要物品的地方,里面只有几样东西:一枚断裂的玉佩(是林夙当年为他挡刀时碎的),几封林夙生前写的密报,还有……那枚羊脂玉佩的另一半。

现在,又多了一本册子。

他将册子轻轻放进去,合上匣子,上了锁。

钥匙只有一把,挂在他的颈间,贴肉藏着,从不离身。

做完这一切,他才吹熄了灯,躺回床上。

黑暗中,他睁着眼,听着窗外风声呜咽,像是谁在哭泣,又像是谁在低语。

他忽然想起林夙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殿下,夜深了,该歇了。”

那时他总是回:“你先去歇吧,朕再看会儿。”

林夙便会安静地退下,却不会真的去歇,而是守在外间,等他睡下才离开。

现在,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夜深了,该歇了”。

也再也没有人,会守在外间,等他睡下。

景琰闭上眼,将被子拉过头顶,像是要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绝。

可黑暗中,那个人的影子却愈发清晰——站在青灰色的帐幔下,捧着文书,低声禀报;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头磕出血,也不肯松手;坐在圆凳上,腰背挺直,眼神专注;站在窗前,看着梅花,轻声说“快要开了”。

一幕幕,一场场,清晰得像昨天才发生,又遥远得像上一辈子的事。

“阿夙,”他在被子里轻声说,“朕睡不着。”

没有人回应。

只有风声,一夜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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