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浮在太极球表面，像水面上的倒影。
凯盯着它，表情从惊讶变成困惑，再变成警惕。
“爸？”他又叫了一声。
脸没有回应。它只是浮在那儿，眼睛闭着，表情平静，像睡着了。
小雅飞到球体旁边，仔细看那张脸。确实是凯父亲，和之前那道意识消散前一模一样。
“他不是没了吗？”小雅问。
“是没了。”凯说，“意识彻底消散了，我亲眼看到的。所以这玩意儿……不是他。”
“那是什么？”
“不知道。”凯伸手——他现在整个人和球体融合，手就是球体表面的一部分——想碰那张脸。
手指刚要碰到，脸突然睁开了眼睛。
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眼白，像两个黑洞。
凯猛地缩回手。
“小心！”小雅本能地放出七彩能量，在身前形成一层护盾。
脸看向他们。黑色的眼睛转了转，像是在打量。然后，它开口说话了。
声音不是从球体传出来的，是直接在他们脑子里响起来的。声音和凯父亲很像，但更冷，更平，没有感情。
“容器。”它说，“两个容器。”
“什么容器？”凯问。
“承载时间的容器。”脸说，“一个绑定球体，一个携带情绪。很好。”
小雅心里一沉。这话听着耳熟，之前虚无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不是凯的父亲。”她说，“你是什么东西？”
脸没回答这个问题。它自顾自地说：“时间需要平衡，但平衡需要代价。你们选择了代价最小的方案，但代价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转移到哪里？”凯追问。
脸看向小雅：“到她那里了。”
小雅一愣：“到我这里？什么意思？”
“虚无的能量没有消散。”脸说，“它转化了，变成了另一种形式。而这种形式，需要一个宿主。你体内的情绪能量结构复杂，多重意识共存，是最合适的宿主。”
小雅感觉后背发凉。
她想起钟表匠说的，有一部分虚无能量转化了，正在渗透时间结构。原来那部分能量……跑到她身体里了？
“不可能。”她摇头，“我检查过，虚无的意识已经自我瓦解了。”
“意识瓦解了，能量还在。”脸说，“能量是无意识的，它只是遵循规律。而规律就是，它会寻找最稳定的存在形式。你体内那些情绪能量，对它有吸引力。”
凯看向小雅：“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对劲？”
小雅仔细感受了一下。体内那几个意识都在，七彩能量、银白能量、金色能量运转正常，没发现什么异常。
“没感觉。”她说。
“现在没感觉，以后会有。”脸说，“能量渗透需要时间。等它完全融入你的能量体系，你就不是你了。”
“那会怎样？”
“你会变成一个……平衡节点。”脸说，“就像这个球体一样，但更不稳定。你会无意识地吸收周围的情绪能量和时间能量，维持一种脆弱的平衡。直到某天平衡被打破，你会炸开，把吸收的所有能量一次性释放，造成比零的自爆更严重的后果。”
小雅沉默了。
凯急了：“怎么阻止？”
“阻止不了。”脸说，“能量渗透已经开始，除非把她体内的能量全部抽干——但那样她会死。”
“还有其他办法吗？”
脸顿了顿，黑色的眼睛眨了眨。
“有一个。”它说，“但你们不会喜欢。”
“说。”
“把我从球体里分离出去。”脸说，“我是那部分转化能量的‘意识雏形’。如果我能完全成形，就能主动从她体内抽取那些能量，转到我这里来。”
“然后呢？”
“然后我带着能量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封印。”脸说，“这样你们都安全。”
小雅盯着它：“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我需要一个身体。”脸说，“不是能量体，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身体。而且必须和时间能量高度契合。”
凯明白了：“我的身体。”
“对。”脸说，“你现在和球体融合，身体已经能量化了，但基础结构还在。如果你愿意把身体让给我，我就能成形，然后帮你女朋友解决隐患。”
“她不是我女朋友。”凯纠正。
“随便。”脸说，“总之，这个交易，做不做？”
小雅立刻说：“不做。”
凯却说：“可以考虑。”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互相看了一眼。
“你疯了？”小雅瞪凯，“把身体让给这玩意儿？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不知道。”凯说，“但我知道如果你体内那能量爆发，你会死，还会害死很多人。”
“那也不能用你的命换我的命！”
“我的命本来就不长了。”凯苦笑，“我现在这样，算活着吗？困在球体里，哪儿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拿这身体做点有用的事。”
脸在旁边补充：“而且我不是要你的命。我只是借用身体，等能量稳定了，我可以把身体还给你——当然，到时候可能需要找一具新的，但至少意识还在。”
凯看向脸：“你说话算话？”
“我没有‘说话算话’这个概念。”脸说，“我只是在陈述最优解决方案。如果你同意，我会执行。如果你不同意，我会继续等待，直到她体内的能量爆发，到时候大家都没得选。”
小雅还想说什么，球体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轻微的震，是剧烈的、像要裂开的那种震。
凯脸色一变：“外面出事了。”
小雅看向屏障外面。隔着透明屏障，她看到虚空中那些时间裂隙正在疯狂扩大。原本已经收缩的裂隙，现在又张开了，而且比之前更大，数量更多。
从裂隙里，钻出来更多奇怪的东西。
有三只眼的飞鸟，有长着人脸的藤蔓，有半透明会发光的虫子……全是他们在其他时间线或可能性里从没见过的生物。
那些生物一出来，就开始互相攻击，也攻击时间管理局的维修船。
维修船放出防御屏障，但生物太多了，屏障上不断泛起涟漪。
钟表匠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屏障不隔绝通讯：“情况失控！时间裂隙连接到了高活性可能性时间线！那些时间线里的生物正在入侵！我们需要支援！”
刀疤的声音也插进来：“小雅，凯，你们那边怎么样？球体没事吧？”
“球体在震。”小雅说，“怎么回事？”
“不知道！刚才所有裂隙突然同时扩大，然后那些玩意儿就钻出来了！管理局的人说，可能是太极球的能量波动引发了连锁反应！”
脸在球体上笑了——如果那能叫笑的话。
“不是可能，是肯定。”它说，“球体在维持大范围时间平衡，但这种平衡本身就在扰动时间结构。就像在水面上放一块石头，涟漪会一直扩散。现在涟漪撞到岸了，开始反弹了。”
凯咬牙：“那怎么办？”
“两个选择。”脸说，“一，让我出去，用我的能力暂时稳住时间结构，给管理局争取修复时间。二，继续等，等时间结构彻底崩溃，所有时间线混在一起，到时候别说你们，整个多元宇宙都得乱套。”
小雅盯着它：“你出去就能稳住？”
“能。”脸说，“我是转化能量的意识雏形，本质上是一种‘时间粘合剂’。我可以暂时修补裂隙，但需要身体作为载体。”
凯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说：“好，我同意。但有个条件。”
“说。”
“小雅要全程监控。”凯说，“一旦你有任何不对劲，她有权限立刻中断。”
“可以。”脸说，“那么，开始吧。”
球体表面的那张脸开始扩大，像墨水在水中扩散。它从球体表面脱离，变成一团黑色的、半透明的雾气。雾气飘向凯，开始包裹他的身体。
凯的身体——或者说能量化的身体——开始显形。从球体内部慢慢分离出来，还是盘膝而坐的姿势，但已经能看出人形轮廓。
黑色雾气贴上去，像一层皮，慢慢覆盖凯的身体表面。
凯的表情很痛苦，但没出声。
小雅想阻止，但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只能放出七彩能量，在周围形成监测网，随时准备出手。
黑色雾气完全包裹了凯的身体。
然后，凯睁开了眼睛。
眼睛是纯黑的，和那张脸一样。
他——或者说它——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有点不习惯。”它说，声音还是凯的声音，但语调变了，更冷，“不过能用。”
小雅警惕地看着它：“你现在是谁？”
“我是凯，也不是凯。”它说，“我是他身体的临时使用者，带着转化能量形成的意识。你可以叫我……‘守衡者’。”
说完，它抬手按在屏障上。
屏障从里面打开一个缺口。
“走了。”它说，“去干活。”
它飞出屏障，飞向最近的一道时间裂隙。
小雅赶紧跟上。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几十种奇怪的生物在空中乱飞，互相撕咬，有些在攻击维修船，有些在自相残杀。时间管理局的船队在努力维持防线，但明显吃力。
守衡者飞到一道裂隙前。那裂隙里正往外冒一种长着翅膀的蛇形生物，一只接一只，没完没了。
它伸手，手掌按在裂隙边缘。
黑色雾气从它手中涌出，像胶水一样糊在裂隙上。裂隙开始收缩，把已经钻出来一半的蛇形生物卡住了。蛇形生物挣扎了几下，不动了，然后身体慢慢变淡，最后消失。
裂隙彻底闭合。
守衡者转向下一道裂隙。
它的效率很高，几分钟就闭合了七八道裂隙。那些从裂隙里钻出来的生物，一旦失去裂隙作为通道，就开始变得不稳定，有些直接消散，有些变得虚弱，被管理局的船轻易收拾。
钟表匠发来通讯：“干得好！继续！把所有主要裂隙闭合，小裂缝我们可以自己处理！”
守衡者没回应，只是默默干活。
小雅跟在它后面，一直盯着它。监测网显示，它体内的能量在快速消耗，但很稳定，没有异常波动。
看来它没撒谎，确实是来帮忙的。
但小雅总觉得哪儿不对。
太顺利了。
顺利得让人不安。
她脑子里，林雪的意识突然报警：“监测到异常能量流动。守衡者闭合裂隙时，有一部分能量没有消散，而是被它吸收了。”
小雅心里一紧：“吸收到哪里了？”
“它体内。具体位置……无法扫描，有屏蔽。”
杨穆白的意识补充：“而且它吸收的不是时间能量，是那些生物消散时释放的情绪能量——恐惧、愤怒、痛苦……”
小雅看向守衡者。
它刚闭合一道裂隙，那道裂隙里最后钻出来的是一只像鹿但长着獠牙的生物。生物消散时，身体化为一团暗红色的光，被守衡者顺手吸进了掌心。
守衡者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
黑色的眼睛看着她。
“怎么了？”它问。
“你在吸收那些生物的能量。”小雅说。
“对。”守衡者承认得很干脆，“它们在消散时会释放残余能量，我不吸收，这些能量就会散到时间流里，造成二次污染。我这是在清理。”
听起来合理。
但小雅不信。
“你之前没说要吸收能量。”
“你也没问。”守衡者说完，转身飞向下一道裂隙。
小雅跟上去，正要继续追问，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刀疤的吼声：
“小雅！快回来！球体出问题了！”
小雅猛地回头。
远处，太极球的表面，又浮现出一张脸。
这次不是凯父亲的脸。
是另一张脸。
一张她从未见过，但莫名觉得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