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浮在太极球表面，五官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人。
但小雅就是觉得熟悉。
不是见过的那种熟悉，是更深层的，像身体本能认出来了，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刀疤在通讯器里喊：“这脸啥时候出现的？刚才还没有！”
红姨回答：“就刚才，守衡者出去干活的时候，球体表面波动了一下，然后这张脸就冒出来了。”
小雅盯着那张脸看。
脸的眼睛闭着，嘴唇微微抿着，表情有点……悲伤？或者说，是一种认命了的平静。
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张脸好像……有点像她自己？
不是现在的小雅，是更年轻的，更稚嫩的，像初中时候的她。但又不太一样，眉宇间有种她从来没有过的沧桑感。
“你是谁？”小雅对着脸问。
脸没反应，还是闭着眼。
守衡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别管它了，先解决裂隙。那张脸只是能量残余的投影，没有意识。”
小雅转头看它。
守衡者已经闭合了十几道裂隙，现在正在处理一道特别大的。那道裂隙像撕开的伤口，里面不断涌出一些发光的、像水母一样的生物。水母生物一出来就朝四面八方飘，碰到什么就粘上去，被粘住的东西会慢慢变得透明。
时间管理局的船队在努力清理水母，但速度赶不上涌出的速度。
守衡者飞过去，双手按在裂隙两侧。黑色雾气从它手中涌出，像针线一样缝补裂隙。裂隙开始慢慢合拢。
但这次没那么顺利。
裂隙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往里挤。裂隙边缘开始颤抖，缝合的速度变慢了。
“里面还有大的要出来！”钟表匠在通讯频道里喊，“守衡者，能撑住吗？”
“能。”守衡者声音平静，但小雅注意到它的手在抖。
黑色雾气变得更浓，缝合速度加快。裂隙从一米多宽缩到半米，再到三十厘米。
就在快要完全闭合的时候，一只手从裂隙里伸了出来。
不是生物的手，是人手，但大得离谱，光一根手指就比守衡者整个人还粗。手上覆盖着青灰色的鳞片，指甲像黑色的弯刀。
那只手一把抓住裂隙边缘，用力往外扒。
刚闭合一半的裂隙又被扒开了。
守衡者被震得后退几步，黑色雾气都散了一些。
“不行！”钟表匠喊，“这东西能量级别太高！撤退！先拉开距离！”
守衡者没退。它稳住身形，双手合十，然后猛地张开。
更多的黑色雾气涌出来，这次不是去缝合裂隙，而是直接缠上了那只巨手。雾气像有生命一样，顺着巨手往上爬，所过之处，鳞片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的血肉。
巨手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用力地往外扒，裂隙又扩大了一圈。
小雅看到裂隙深处，隐约有个巨大的身影在动。
“得帮忙。”她在心里说。
杨穆白的意识回应：“用情绪能量！那东西有情绪波动，我感觉到它在愤怒！”
林雪分析：“巨手结构已扫描，关节弱点在手腕内侧。攻击那里可能迫使它松手。”
零的记忆在翻腾，传递来一种古老的战斗本能——对付大型生物，要攻其要害，一击即退。
小雅深吸一口气，飞到守衡者旁边。
“我吸引它注意力，你继续缝合。”她说。
守衡者看了她一眼，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什么，但很快消失。
“好。”
小雅抬手，七彩能量在掌心凝聚。她没直接攻击巨手，而是把能量打向裂隙深处，打向那个巨大身影的脑袋位置——虽然看不清，但能大概感觉到方位。
七彩能量像烟花一样在裂隙深处炸开。
巨手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这一下，守衡者抓住机会，黑色雾气猛地收紧，巨手手腕处的鳞片哗啦啦往下掉。雾气钻进血肉，开始从内部破坏。
巨手松开了。
守衡者立刻全力缝合裂隙。这次没有阻碍，裂隙迅速闭合，最后啪一声消失，连带着那只巨手也消失了——手的前半截被切断，留在了外面，后半截随着裂隙一起消失。
断手悬浮在虚空中，还在微微抽搐，断面处涌出暗绿色的液体。
“解决了。”守衡者说，声音听起来有点累。
钟表匠那边松了口气：“干得好！还剩最后三道主要裂隙，稳住节奏，我们能赢！”
守衡者没回应，而是转身看向小雅。
“刚才那下不错。”它说，“情绪能量用得挺准。”
“那是什么东西？”小雅问。
“时间裂隙深处的东西。”守衡者看向断手，“可能是某个远古时间线的遗留物，也可能是可能性时间线里诞生的怪物。不重要，反正现在没了。”
它飞向下一道裂隙。
小雅跟在后面，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太极球。
球体表面的那张脸，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正看着她。
小雅心里一紧。
那双眼睛……和她的眼睛一模一样。
但眼神不一样。她的眼神里有疲惫，有警惕，有坚持。而那张脸的眼神里，只有一片死寂，像看透了什么，然后放弃了。
“你到底是谁？”小雅在心里问。
脸没回答，只是看着她，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然后，它开口了。
声音直接在小雅脑子里响起，很轻，但清晰：
“我是你。”
小雅愣住。
“什么？”
“我是你，另一个可能的你。”脸说，“在某个可能性时间线里，你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走到了不同的结局。而现在，那个时间线崩塌了，我残留的意识被困在这里。”
小雅脑子飞快转：“什么不同的选择？”
“你选择了坚持，我选择了放弃。”脸说，“在遇到林雪的时候，你选择救她，我选择自保。在被时空管理局追捕的时候，你选择对抗，我选择投降。在虚无侵蚀的时候，你选择封印，我选择……接纳。”
“接纳？”
“对。”脸说，“我接纳了虚无，让它成为我的一部分。然后我发现，虚无不是敌人，它只是……累了。它想休息，想停止吞噬一切。但程序不允许，所以它只能一直执行下去。”
小雅想起虚无最后自我瓦解时说的话。它说它看到了另一种可能，美好值得被记住。
“所以你是……虚无的一部分？”她问。
“算是。”脸说，“我是虚无与你的可能性结合产生的意识残影。现在被困在这个球体里，和凯的意识，还有守衡者……共享一个空间。”
小雅看向正在远处处理裂隙的守衡者。
“守衡者知道你的存在吗？”
“知道。”脸说，“但它不在乎。它的目标很明确——收集足够多的能量，然后……”
“然后什么？”
脸顿了顿。
“然后取代凯，成为这个球体的唯一主宰。”
小雅心里一沉：“它不是说等能量稳定了就把身体还给凯吗？”
“它在骗你。”脸说，“或者说，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骗你。它是转化能量的意识雏形，没有完整的是非观，只有本能。而本能告诉它，要变强，要完整，要独立。凯的身体和意识，是它达成目标的最佳工具。”
“那凯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但被压制了。”脸说，“守衡者控制着身体，凯的意识只能缩在角落，勉强维持存在。如果守衡者继续吸收能量，等它足够强，就会彻底吞噬凯的意识，完全占据身体和球体。”
小雅握紧拳头：“怎么阻止？”
“两个办法。”脸说，“一，你现在就去打断守衡者，但那样时间裂隙会失控，可能造成更大灾难。二，等它处理完所有裂隙，能量消耗大半时再动手，成功率更高，但风险是——它可能在那之前就完成吞噬。”
“没有第三个办法？”
脸看着她，眼神复杂。
“有。”它说，“让我帮你。”
“你怎么帮？”
“我虽然只是意识残影，但我对虚无能量的理解比你们都深。我可以暂时接管球体一部分控制权，压制守衡者的行动。但需要你的情绪能量做燃料，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一旦我动用力量，我的存在就会加速消散。可能帮你这一次，我就彻底没了。”
小雅沉默了。
这张脸——另一个可能的自己——在提出自我牺牲的方案。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脸笑了，这次是真的笑，很淡，但确实在笑。
“别这副表情。”它说，“我本来就不该存在。那个可能性时间线已经崩塌了，我能多留一会儿，看到你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走到现在，已经赚了。”
小雅鼻子有点酸。
“谢谢你。”她说。
“别谢太早。”脸说，“守衡者已经处理完第二道裂隙了，正在往最后一道去。那道裂隙最大，里面的东西也最多。等它处理完，能量会达到一个峰值，那是它最脆弱也是最强的时候。你得在那时候动手。”
“怎么动手？”
“我会暂时压制球体，切断守衡者和球体的能量链接。然后你需要用情绪能量冲击它的意识核心，逼它和凯分离。记住，只有三秒钟窗口。三秒内没成功，它就会反应过来，到时候我们都得完蛋。”
小雅点头：“明白。”
她看向远处。
守衡者已经飞到最大那道裂隙前。那道裂隙像个张开的大嘴，里面黑漆漆的，但不断有各种光怪陆离的东西涌出来——发光的碎片，扭曲的影子，不成形的噪音……
守衡者开始吸收那些东西消散时的能量。
每吸收一点，它身上的黑色就更深一分，气势也更强一分。
小雅握紧拳头，七彩能量在掌心凝聚。
“准备。”脸在她脑子里说，“等它吸收到峰值时，我会动手。然后……”
话没说完，异变突生。
守衡者突然转过头，黑色的眼睛看向太极球，看向球体表面的那张脸。
它笑了。
“原来你在这儿。”它说，“我还以为你早就散了。”
脸的表情僵住了。
守衡者放弃处理裂隙，转身朝太极球飞过来。
“也好。”它说，“省得我以后还得去找你。两个意识残影，一起吞了，我就能完整了。”
小雅立刻挡在太极球前。
“你想干什么？”
守衡者停下，看着她。
“让开。”它说，“我不想伤你，但如果你挡路，我也不介意多吞一个。”
“凯呢？”小雅问，“你说过不会伤害凯的。”
“我说过吗？”守衡者歪头，“哦，好像说过。但那是之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完整的意识比承诺重要，不是吗？”
它抬起手，黑色雾气在掌心凝聚。
“最后警告，让开。”
小雅没动。
她身后的脸突然说：“它现在能量还没到峰值，现在动手！快！”
小雅咬牙，猛地朝守衡者冲过去。
七彩能量全力爆发，像一道彩虹撞向黑色雾气。
两股能量撞在一起。
虚空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