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偏殿的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沅正陪着邬羽在庭院里晒太阳,就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抬头便看到乐正照领着两个宫女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宫女身着淡青色宫装,眉眼清秀举止沉稳,自称“青禾”;后面的宫女穿浅粉色宫装,手脚麻利笑容温和,名叫“晚晴”。
春桃则跟在最后,脸色带着几分不情愿,却还是对着苏沅屈膝行礼:“郡主,内务府调奴婢去御书房当差,往后便由青禾和晚晴伺候您与长乐郡主。”
苏沅目光在青禾与晚晴脸上扫过,见两人眼神坦荡,没有半分像春桃那样的刻意审视,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她看向乐正照,屈膝道谢:“有劳魏总管费心了。”
“郡主不必多礼,这是奴才分内之事。”乐正照微微躬身,目光在青禾与晚晴身上短暂停留,递去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
随即他转身对春桃道,“时辰不早了,你随我去御书房领差事吧。”
春桃虽有不满,却不敢违抗,只能悻悻地跟上乐正照的脚步。
待两人走后,青禾立刻上前,熟练地接过苏沅手中的茶盏,轻声道:“郡主,奴婢刚煮了些润肺的梨汤,您和长乐郡主尝尝?”
晚晴则走到邬羽身边,小心翼翼地为她调整了躺椅的角度,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易碎的瓷娃娃。
苏沅看着两人娴熟又妥帖的举动,心中却并未完全放下戒备。
她知道乐正照肯帮忙换走春桃,已是意外之喜,可这两个新宫女毕竟是内务府指派来的,保不齐还是邬远的人。
她端起梨汤,浅尝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们从前在哪个宫里当差?怎么会被调来伺候我们姐妹?”
青禾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着答道:“回郡主,奴婢从前在浣衣局当差,晚晴妹妹在膳房帮忙,前几日内务府说这边缺人,又听闻郡主和长乐郡主人善,便派了奴婢二人过来。”
晚晴也跟着点头,语气诚恳:“能伺候两位郡主,是奴婢的福气。”
苏沅听着说辞合理,却还是没完全相信,只淡淡道:“往后在这偏殿不必太过拘谨,做好分内之事即可,羽儿身子弱,你们多留意些她的起居。”
“是,奴婢记下了。”两人齐声应下,随后便各自忙碌起来。
青禾收拾庭院,晚晴则陪着邬羽说话,言语间句句贴心,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苏沅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
她只当这两个宫女是乐正照从普通宫人中挑选的、性子温顺的人,却不知青禾与晚晴是乐正照最信任的旧部,半年前才潜伏进宫里。
方才乐正照递去的眼神,是让她们暗中护着苏沅姐妹,只给邬远上报“两位郡主安分守己、无异常举动”的假消息。
而此时的乐正照,刚将春桃送到御书房便借口离开,绕到偏殿后侧的墙角。
他望着院内青禾与晚晴忙碌的身影,又想起苏沅方才那带着戒备却依旧温和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不敢让她知道真相,怕这份“利用”会打破两人之间刚刚建立的微妙信任,更怕她知晓自己的身份后,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风吹过庭院,带来梨汤的清甜气息。
苏沅看着邬羽脸上渐渐绽开的笑容,心中暗忖。
不管这两个宫女是不是邬远的人,只要她们能好好照顾羽儿,不从中作梗便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日子在偏殿的平静与暗流中悄然滑过。
秋意渐浓,庭院里的梧桐叶落了满地,青禾总会及时扫去,晚晴则每日变着法子为邬羽炖滋补的汤羹。
在她们的照料下,邬羽的咳嗽渐渐减轻,脸色也多了几分血色,不再像从前那样终日怯生生的。
林嬷嬷依旧会借着送食材的由头,悄悄为苏沅带来消息与物资。
有时是一小包正品药材,有时是写着宫中风向的纸条,偶尔还会带些邬羽爱吃的蜜饯。
每次见面,林嬷嬷都会反复叮嘱:“郡主,如今虽看着安稳,可陛下对邬朗将军的疑心越来越重,您千万要沉住气。”
苏沅总是点头应下,将消息牢牢记在心里,再趁着无人时,将纸条烧成灰烬,混进庭院的泥土里。
而与乐正照的偶遇,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时是清晨,苏沅带着晚晴去御花园采摘晨露,会在九曲桥畔撞见他领着小太监去御书房送奏折。
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色宦官袍,见了她,便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度:“郡主早,晨间露重,当心着凉。”
苏沅则屈膝回礼,简单应答几句,便带着晚晴离开。
有时是午后,苏沅在尚食局附近的小角门等林嬷嬷,会看到他从某个地方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他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走上前,将食盒递过来:“这是御膳房刚做的杏仁酪,据说对润肺有好处,郡主带回去给长乐郡主尝尝吧。”
苏沅愣了愣,刚想推辞,他却已将食盒塞进她手中,转身道:“奴才还有差事,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便快步离开,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还有时是傍晚,苏沅陪着邬羽在庭院里散步,会看到他站在院墙外的槐树下,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看到她,便微微颔首,目光在邬羽身上停留一瞬,轻声道:“长乐郡主的气色比从前好多了。”
苏沅点头:“多谢魏总管挂心。”
两人便再无多言。
他站在墙外,她站在院内,隔着一道青砖院墙,沉默地望着对方,直到暮色将两人的身影渐渐吞没。
苏沅渐渐发现,乐正照的“偶遇”似乎总带着几分刻意。
他送来的杏仁酪,恰好是邬萦爱吃的;他提醒她晨间露重,恰好那几日邬羽刚犯过咳嗽;他在院墙外停留的时间,恰好是林嬷嬷送消息来的前后。
她心中疑惑渐深,却始终没有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