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的梅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潮气,青石板路缝隙里的青苔吸饱了水,踩上去能听见细微的“吱呀”声,像老物件在低声诉说。城南的旧戏台就立在这样一条巷弄尽头,朱红的立柱褪成了斑驳的橘粉色,戏台檐角的铜铃被雨水浸得发乌,风一吹,发出的不是清脆的叮当,而是沉缓的“嗡嗡”声,像谁含着一口水汽在哼不成调的曲子。
亓官黻推着装满废品的三轮车停在戏台对面的老槐树下时,裤脚已经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泥斑。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里的荧光粉盒——那是段干?丈夫留下的遗物,盒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段干?娟秀的字迹:“光会记得所有该记得的事”。三轮车的铁轮碾过路面的水洼,溅起的水花打在戏台的基石上,惊飞了两只躲在石缝里避雨的蜗牛,它们背着半透明的壳,慌慌张张地爬向戏台的阴影里,留下两道湿漉漉的银痕。
“亓官姐,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戏台侧面的杂物间里传来,宇文龢拎着个褪色的蓝布书包走了出来,书包带断了一根,用粗麻绳草草系着,里面露出半截泛黄的教案本,封面上用红笔写着“岳飞传”三个字,笔画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块老旧的机械表,表盘玻璃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是去年给学生讲课时,被调皮的石头不小心摔在讲台上留下的。
亓官黻直起腰,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指腹蹭到了肩上扛废品时磨出的茧子,粗糙的触感让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扛着她看社戏的模样。“这边有家老住户要搬家,说有堆旧书想处理,顺路过来看看。”她的声音带着常年在废品站打交道的沙哑,却又透着一股温和的韧劲,像戏台柱子上那些被风雨侵蚀却依然挺立的木纹,“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不用给孩子们上课?”
宇文龢走到槐树下,从书包里掏出个用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的馒头,掰了一半递给亓官黻,馒头还是温的,带着淡淡的麦香和一丝甜意——是他早上给学生们蒸的,特意多放了勺红糖。“孩子们放暑假了,我来整理整理戏台后面的旧教案,之前听说这里要拆迁,想着这些东西扔了可惜。”他咬了口馒头,目光落在戏台斑驳的台板上,那里还留着当年演《霸王别姬》时画的虞姬的水袖痕迹,红色的颜料混着经年的灰尘,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暗沉的光,“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总在这戏台底下捡演员扔下来的花旦头花,有次你捡到个缀着珍珠的,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亓官黻接过馒头,指尖触到温热的面,心里也跟着暖了暖。她确实记得那件事,那个珍珠头花后来被她藏在父亲的工具箱里,直到父亲去世后整理遗物时才发现,珍珠已经氧化发黄,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致。“怎么不记得,”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柔和,“后来那个头花被我妈缝在我的书包上,我背了整整三年,直到书包磨破了底。”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伴随着车轮碾压水洼的“哗啦”声,公孙?骑着辆电动车拐了进来,车筐里放着个盖着蓝印花布的竹篮,里面是刚从乡下收来的新鲜玉米,玉米粒饱满得能挤出汁水,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她穿着件明黄色的防晒衣,领口别着枚小小的珍珠胸针——那是她姐姐留下的遗物,日记里写着“要给妹妹买最漂亮的首饰”,如今成了她随身携带的念想。
“亓官姐,宇文老师,你们也在这儿啊!”公孙?停下车,车撑子“咔嗒”一声卡在青石板的缝隙里,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防晒衣的袖口沾了点玉米叶的绿色汁液,“我听说旧戏台要拆了,特意过来看看,小时候我姐总带我来这儿看社戏,说等她挣钱了,就带我去城里的大剧院看真正的京剧。”她说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目光落在戏台中央的藻井图案上,那里画着缠枝莲纹,颜色已经褪得很浅,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亓官黻拍了拍公孙?的肩膀,指尖触到她防晒衣下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也跟着泛起一阵酸楚。她知道公孙?对姐姐的思念,就像她对父亲的思念一样,藏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不经意间就会冒出来,带着淡淡的疼。“别难过,”亓官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有些记忆,就算戏台拆了,也会一直留在心里。”
宇文龢也跟着点头,从书包里掏出那张画着“岳飞”的教案纸,递给公孙?:“你看,这是我当年给孩子们讲岳飞故事时画的,上面还有石头他们涂鸦的小太阳。记忆这东西,就像这纸上的画,就算纸旧了,画也不会消失。”
公孙?接过教案纸,指尖轻轻拂过纸上的笔迹,那些稚嫩的涂鸦和工整的板书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暖的小诗。她看着看着,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微笑,眼角的泪痕还没干,却已经有了释然的模样:“是啊,记忆不会消失。对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巷口有个陌生的姑娘,背着个画板,好像在画这戏台,你们见过吗?”
亓官黻和宇文龢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女声从戏台侧面传来:“你们好,我叫苏晚,是个插画师,听说这里的旧戏台要拆了,特意过来画画,想把它留在我的画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从戏台侧面走了出来,她的裙摆上沾了点泥斑,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背着个棕色的画板,画板上夹着几张已经画好的草图,上面是旧戏台的不同角度,线条细腻,色彩柔和,带着淡淡的怀旧气息。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眼睛很亮,像盛满了星光,让人看了心里暖暖的。
“你好,我叫亓官黻,是个废品回收者。”亓官黻率先开口,伸出手,与苏晚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很软,却很有力量。
“我叫宇文龢,是个中学历史老师。”宇文龢也跟着介绍自己,指了指手里的教案本,“我来整理一些旧教案,这些都是我给孩子们上课的回忆。”
“我叫公孙?,是个公司职员。”公孙?笑着说,晃了晃手里的竹篮,“我带来了刚收的玉米,等会儿我们可以煮玉米吃,就像小时候在戏台底下那样。”
苏晚的眼睛亮了亮,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太好了!我还担心一个人在这里画画会很无聊呢。对了,你们知道吗?我奶奶以前就是这戏台上的花旦,她总跟我说,当年她在这里唱《贵妃醉酒》的时候,台下坐满了人,连戏台底下的台阶上都挤满了孩子,有的孩子还会把家里的糖偷偷塞给她。”她说着,从画板里抽出一张老照片,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上面是一个穿着戏服的年轻女子,眉眼精致,正站在戏台中央,手里拿着一把红色的扇子,笑容明媚得像阳光。
众人围过来看照片,公孙?突然指着照片里女子头上的头花,惊讶地说:“这头花!和我姐当年捡到的那个很像!我姐说,那个头花是她在戏台底下捡到的,缀着珍珠,特别漂亮。”
苏晚也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照片,然后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放着一个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珍珠头花,只是珍珠已经有些发黄,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致。“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遗物,她说这是她当年最喜欢的头花,有一次唱完戏不小心掉在了戏台底下,后来被一个小姑娘捡到了,又偷偷还给了她。”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我奶奶说,那个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眼睛圆圆的,特别可爱,她还说,要是能再见到那个小姑娘就好了,想谢谢她。”
公孙?的眼睛瞬间红了,她颤抖着从包里掏出一个旧日记本,正是她姐姐的日记,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个珍珠头花,旁边写着:“今天在戏台底下捡到一个很漂亮的头花,上面有珍珠,我把它还给了台上的花旦姐姐,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我是个好孩子。我以后也要像她一样,做个善良的人。”
苏晚看着日记上的画和字迹,又看了看公孙?,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姑娘的妹妹!我奶奶找了你姐姐好多年,她说那个小姑娘让她觉得,就算唱戏再苦,也值得。”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戏台檐角的铜铃在风里“嗡嗡”作响,像是在为这场跨越了几十年的重逢伴奏。雨水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透过戏台的雕花窗棂,洒在众人身上,暖洋洋的,像奶奶的手轻轻抚摸着后背。
宇文龢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笑着说:“这可真是缘分!我们今天不仅是来告别旧戏台的,还见证了这么一段温暖的往事。对了,苏晚,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煮玉米吃?就像小时候那样,在戏台底下,吃着甜甜的玉米,聊着过去的故事。”
苏晚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在戏台底下吃过煮玉米呢,一定很有意思。”
公孙?从竹篮里拿出玉米,宇文龢去找来几块砖头,在戏台底下搭了个简单的灶台,亓官黻则从三轮车上拿出一个旧铁锅——那是她从一个老住户家里收来的,锅底还有当年煮红烧肉留下的油痕,带着淡淡的烟火气。苏晚则打开画板,继续画着旧戏台,阳光洒在她的画纸上,让那些线条和色彩都变得更加温暖。
就在大家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一辆挖掘机的轰鸣声打破了巷弄的宁静。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几辆施工车停在了巷口,几个穿着橙色工作服的工人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拿着图纸,正在讨论着什么。
“不好,他们是来拆戏台的!”公孙?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放下手里的玉米,快步走到巷口,拦住了一个正在看图纸的工人,“师傅,能不能再等等?我们还想再看看这个戏台,它承载了我们很多回忆。”
工人皱了皱眉,手里的图纸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小姑娘,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这戏台已经列入拆迁计划了,今天必须拆。你们要是想看,就抓紧时间,我们马上就要开始施工了。”
亓官黻和宇文龢也跟着走了过来,苏晚放下画板,也快步跟上。“师傅,这戏台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里面有很多珍贵的文化遗产,比如戏台中央的藻井图案,还有那些当年演社戏留下的痕迹,能不能请你们向上面反映一下,保留这个戏台?”宇文龢的声音很诚恳,他指着戏台的藻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上面,让那些缠枝莲纹显得格外精致。
工人看了看宇文龢,又看了看周围的人,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我们只是施工的,做不了主啊。不过,我可以给我们领导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说着,他掏出手机,走到一边拨起了电话。
众人站在原地,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像揣了只兔子。苏晚紧紧握着手里的锦盒,里面的珍珠头花仿佛也在轻轻颤抖,她看着戏台,想起奶奶说过的那些关于戏台的故事,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办?要是戏台真的拆了,我们的回忆就再也没有地方寄托了。”公孙?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虑,她紧紧抓着姐姐的日记,指腹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亓官黻拍了拍公孙?的肩膀,目光坚定地说:“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保住戏台的。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为了保住巷口的老槐树,一起给市长写了信,最后不也成功了吗?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的。”
宇文龢也跟着点头,从书包里掏出笔和纸:“我们可以写一份请愿书,让周围的老住户都签字,然后交给拆迁办的领导,让他们知道这个戏台对我们有多重要。”
苏晚也抬起头,擦干眼角的泪水,坚定地说:“我可以把我画的戏台画印出来,附在请愿书后面,让他们看看这个戏台有多美,有多值得保留。”
就在这时,打电话的工人走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太好了!我们领导说,鉴于这个戏台有一定的历史价值和文化意义,决定暂停拆迁,先请文物局的专家过来评估,如果确实有保留价值,就会将它列为保护建筑。”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激动地欢呼起来,公孙?甚至抱着苏晚哭了起来,苏晚也跟着流泪,却是喜悦的泪水。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戏台檐角的铜铃在风里“嗡嗡”作响,像是在为他们庆祝。
“太好了!我们成功了!”宇文龢兴奋地挥了挥手里的教案本,上面的小太阳仿佛也变得更加明亮了。
亓官黻也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她看着戏台,仿佛看到了父亲当年扛着她看社戏的模样,看到了公孙?的姐姐带着她在戏台底下捡头花的场景,看到了苏晚的奶奶在戏台中央唱《贵妃醉酒》的身影。这些记忆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回放,温暖而清晰。
“我们继续煮玉米吧!”公孙?擦干眼泪,笑着说,“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我们要在戏台底下,吃着甜甜的玉米,纪念这个特别的时刻。”
“好啊!”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宇文龢重新搭好灶台,亓官黻往锅里加了水,公孙?把玉米放进锅里,苏晚则打开画板,继续画着戏台,阳光洒在画纸上,让那些线条和色彩都变得更加温暖。锅里的水慢慢烧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玉米的甜香渐渐弥漫开来,和空气中的潮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让人闻了心里暖暖的。
苏晚放下画笔,走到灶台边,看着锅里翻滚的玉米,笑着说:“我奶奶说,当年她在戏台唱戏的时候,台下的观众会给她送糖,还有人会给她送煮玉米,说吃了玉米,嗓子会更亮。”
“真的吗?那我们今天一定要多吃点玉米,沾沾你奶奶的福气。”公孙?笑着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亓官黻也笑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荧光粉盒,打开来,将一些荧光粉撒在灶台边的地上,在阳光的照射下,荧光粉发出淡淡的蓝光,像星星一样闪烁。“这是段干?丈夫留下的荧光粉,段干?说,光会记得所有该记得的事。今天,我们就让这些光,记住我们和旧戏台的故事。”
宇文龢看着地上的荧光粉,又看了看戏台,笑着说:“等晚上的时候,这些荧光粉一定会更亮,像给戏台围上了一条星星项链。”
苏晚也兴奋地说:“我要把这个场景画下来,标题就叫《星光下的旧戏台》,一定很美好。”
锅里的玉米终于煮好了,公孙?小心翼翼地把玉米捞出来,分给大家。玉米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咬一口,软糯香甜,带着阳光和土地的味道,让人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吃的玉米,温暖而踏实。
众人坐在戏台底下的台阶上,吃着玉米,聊着过去的故事,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戏台檐角的铜铃在风里轻轻作响,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苏晚拿出画板,快速地画着眼前的场景,笔尖在纸上滑动,留下一道道温暖的线条,将这一刻的美好永远定格在画里。
就在这时,苏晚突然“呀”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音乐盒,打开来,里面传出一段悠扬的京剧唱段——正是《贵妃醉酒》的选段,是她奶奶生前录制的。音乐盒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巷弄,与戏台檐角的铜铃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音乐盒,她说,要是有一天她不在了,听到这段音乐,就像她还在我身边一样。”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充满了温暖,“今天,我把它拿出来,让奶奶也听听我们的笑声,看看这个她曾经热爱的戏台,现在依然好好的。”
众人都沉默了,静静地听着那段婉转的唱腔在潮湿的空气里打着旋,缠上戏台斑驳的朱红立柱,绕着檐角发乌的铜铃,又轻轻落在每个人的肩头。亓官黻咬着玉米,忽然想起小时候趴在父亲肩头听戏的模样,那时戏台上的花旦水袖翻飞,台下的叫好声能掀翻屋顶,而父亲的肩膀,是她最安稳的避风港。
宇文龢从书包里摸出那只老旧的机械表,表盘上的划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他轻轻拨动表冠,指针“咔嗒咔嗒”地走着,像是在为这段唱腔打节拍。“石头他们要是在这儿,肯定会缠着苏晚姐教京剧。”他笑着说,眼底却泛起一层薄雾,“去年讲《岳飞传》时,他们还在教案本上画了个穿着戏服的岳飞,说要像岳将军一样保护老戏台。”
公孙?低头摩挲着姐姐的日记本,指尖划过那幅珍珠头花的小画。“我姐要是知道戏台保住了,肯定会特别开心。”她抬头看向苏晚,眼眶红红的,却笑得灿烂,“等下次我带她的照片来,让她也看看你奶奶的头花,看看这个她小时候常来的地方。”
苏晚把音乐盒放在戏台的台阶上,让那唱腔飘得更远些。她拿起画笔,快速勾勒着眼前的画面:煮玉米的铁锅冒着热气,地上的荧光粉泛着淡蓝微光,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戏台的雕花窗棂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影子。“我要把这些都画进去,”她轻声说,“让这幅画记住今天的阳光,今天的玉米香,还有奶奶的歌声。”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来,他们是住在附近的老住户,听说旧戏台要拆,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啊,这戏台还能保住!”一位拄着龙头拐杖的老人感叹道,他年轻时曾在这戏台上拉过二胡,琴弓上的松香还沾着当年的温度,“以前我总在这儿给花旦伴奏,苏晚的奶奶唱《贵妃醉酒》时,我拉的胡琴最合她的调门。”
苏晚惊喜地看着老人:“爷爷,您认识我奶奶?”
“认识!怎么不认识!”老人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当年她可是这一带最有名的花旦,台下的观众能从巷口排到街尾。有一次她唱完戏,特意给我送了碗冰糖水,说我拉的胡琴让她越唱越有劲儿。”
众人围过来,听老人讲过去的故事,讲戏台上的悲欢离合,讲巷弄里的烟火日常。锅里的玉米渐渐凉了,却依然散发着甜香,地上的荧光粉在阳光下慢慢淡去,可每个人心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苏晚收起画笔,看着画纸上的旧戏台,忽然觉得,有些东西从来不会真正消失。就像这戏台,就算有一天朱红的立柱褪成了灰,檐角的铜铃不再作响,那些藏在砖石缝隙里的记忆,那些刻在时光里的温暖,也会永远留在心里,像奶奶的唱腔,像父亲的肩膀,像姐姐的日记,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轻轻叩响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宇文龢看了看天色,笑着说:“时候不早了,我们把这里收拾干净吧,别给戏台留下一点垃圾。”
亓官黻点点头,拿起三轮车旁的扫帚,开始清扫地上的杂物。公孙?把空了的竹篮叠好,苏晚则小心翼翼地把音乐盒和锦盒放进包里,又仔细收好画稿。老人们也帮着捡拾地上的碎砖,巷弄里回荡着扫帚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与远处传来的蝉鸣交织在一起,温柔而宁静。
收拾完后,众人站在戏台前,深深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无数回忆的老戏台。阳光斜斜地洒在它身上,朱红的立柱仿佛重新染上了亮色,檐角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那是许久未曾有过的清脆,像时光倒流,又像新的故事,刚刚开始。
“我们下次再来看它。”公孙?轻声说。
“好啊,”苏晚笑着点头,“下次我把画带来,给它看看自己在画里的模样。”
亓官黻推着三轮车,宇文龢拎着书包,公孙?挎着竹篮,苏晚背着画板,老人们拄着拐杖,一行人慢慢走出巷弄。身后的旧戏台静静立着,像一位沉默的老者,目送着他们离开,也守护着那些未曾说尽的故事,等待着下一次温暖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