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两天君素身体不舒服,李沉舟便将堆积的公务一股脑搬到了她的厢房里。
案几就设在屏风外侧,与里间的卧床只隔了一层素纱屏风。如此一来,他埋首处理密函文书时,便能及时在她有需要的第一时间应声。
君素半卧在软榻上,背后垫着厚厚的锦枕,身上盖着暖融融的锦被。
手中捏着一本李沉舟特意差人寻来的话本,书页上的字迹娟秀,故事也算得上有趣,可却在她眼里渐渐模糊,指尖悬在半空,许久都未曾翻动一页。
她的目光越过那层薄薄的屏风,落在了那道白发胜雪的身影上,心头翻来覆去,全是是昨夜额间那一点温软的触感。
那触感轻的像绒羽拂过,又暖得像午后阳光,到底是她意识模糊中生出的臆想,还是……真实发生过?
若是假的,那便是她潜意识里,对李沉舟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情有可原。李沉舟这般人物,容貌卓绝,武功盖世,性子更是沉稳温柔,待她细致妥帖,这般好的人成天在眼前晃,她若毫无波澜,那才是真的不正常,她又不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可若是真的……李沉舟他图什么呢?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不问缘由,不计得失,毫无目的,就这般全心全意掏心掏肺地待一个人好吗?
何况,她如今展示在他眼前的娇弱模样,不过是她刻意扮演出来的,她既无倾城之貌,也无过人之才,与真正的自己判若两人。
若是有朝一日,李沉舟知晓了她的真实面目,知晓了她并非表面这般温婉无害,知晓了她不堪回首的过往后,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待她吗?
想着想着,心尖倏然漫上一层蒙蒙的涩意。
她这般刻意隐瞒,何尝不是一种欺骗?
而她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利用他人的善意与感情,去谋算些什么,就像这些年来夙如海对她那般,借着她仅存的一点善心,步步紧逼,让她去做那些违心、血腥的事。
跟着李沉舟安排的走,她以为这会是一次拆穿人性的好戏,会是一场平等的交易,可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已经快分不清了。
她只知道她如今欺骗了李沉舟,用伪装去骗取他对自己的好,这般行径,与夙如海又有何两样?
脑海中思绪起伏,光怪陆离的画面交叠出现,她像是陷入了一处迷宫,心乱如麻,究竟是谁对谁错,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或许,她是时候该计划离开了。
早些离开,及时止损,于他于己,都是好事。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又许是她静得太久,连翻书的沙沙声都断了。
屏风外的李沉舟笔下的动作顿了顿,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他搁下狼毫,起身,脚步放轻,绕过那层素纱屏风,一眼便瞧见了对着屏风怔怔出神的君素。
她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唇色也算不上红润,一双眸子望着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连他走近了都未曾察觉。
他的眉峰不自觉地蹙起,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倾身靠近,用手背轻轻贴上了她的额头。触感微凉,没有发热。
君素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拉回现实,抬眸撞进了李沉舟那双盛满担忧的眼眸里。
“可是小腹又疼了?”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带着没有掩饰的急切。
言未了,他的掌心已经聚起了温和醇厚的内力,隔着薄薄的锦被,覆在了她的小腹上。
熟悉的热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驱散了腹间残留的寒气。君素望着他专注的眉眼,捕捉到他眼底浓浓的关切,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又发胀。
鬼使神差地,她抬起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