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些琐事需要处理。”李沉舟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确实忙,权力帮将将步入正轨,还需招揽人手、应对潜在威胁……桩桩件件,千头万绪。
北荒的探子近日在附近活动增多,更让他不敢有半分松懈。他安排了部分人手,暗中布置在小院儿四周,确保连一只可疑的苍蝇都飞不进来,但从未对君素提及分毫,只愿她毫无负担地享受这片宁静。
而他越是这样默默安排好一切,君素心中那份“受之有愧”的感觉便越强烈。看着他偶尔眼下泛起的淡淡青黑,再对比自己每日浇花、喂鱼、看书、散步的悠闲,她那为数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连带着情绪也莫名浮躁起来。
好在李沉舟时常不在,她这点细微的不对劲,倒也无人察觉。
李沉舟外出的这几日,君素的日子过得规律而“充实”。
用过山下送来的早膳,她便给廊下的盆栽洒水,再去小池边喂那几尾肥硕的锦鲤。午后,便在树下翻看李沉舟为她寻来的游记话本,或是对着曲谱,练习吹弄短笛。
那是一支小巧的竹制镶玉短笛,也是李沉舟托人带给她的解闷小玩意,一同的还有一木匣的笛谱。
昨夜下过小雨,空气中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湿润气息。薄雾如轻纱在林间浮动,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跳跃的光点。
君素刚在院中石桌边坐下,对着曲谱断断续续吹完两遍——如果那呕哑嘲哳、调子跑偏、时不时还破音的声音也能算“吹完”的话。
她放下短笛,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心里嘀咕:这玩意儿比她的笛哨难用多了。
随手拿起旁边篮子里未完成的绣绷,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半朵兰花,针脚实在称不上美观。她正对着兰花发愁,琢磨下一针该落在哪里,忽然,一侧的树林里传来不同寻常的窸窣声响。
那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沉重的肉垫踩踏落叶的动静,甚至还有细微的幼兽哼唧声。
君素停下动作,侧耳倾听,眉头微微挑起。
紧接着,树影晃动,一颗硕大威严的斑斓虎头率先钻了出来。
不知啸风那只傻狗是谁!
与分开时相比,它好像更壮硕了,毛皮油光水滑,一看就没委屈自己。
等等,她的包裹呢!
她的钱呢!!!
更让人意外的是,啸风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另一只体型略小、但同样矫健的母虎。而在这两只成年猛虎中间,竟还跌跌撞撞跟着三只毛茸茸、圆滚滚的小虎崽!
这般阵仗,躲在暗中的守卫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收起弩箭,从灌木丛里、树梢上跃身而出,迅疾落在君素身前,将她严严实实挡在身后。他们手持兵刃,气息紧绷,如临大敌般死死盯着那一家五口老虎,额角隐有冷汗渗出。
帮主令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贸然现身,以免惊吓到君素小姐。所以,他们原本看到只有一头虎,想着射杀了就是,哪曾料到竟然是一窝!
只是,这城郊怎会有老虎出没,山脚下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君素被这突然出现的侍卫惊得低呼一声,手里的绣绷差点掉在地上,她抚着心口,脸色微微发白,摆出一副受惊不浅的模样。
啧,反应倒是快。
她心里想着,目光却已越过侍卫的肩膀,落在啸风身上。
好家伙,自己连着几天对着破笛子吹得头晕眼花,指望这傻狗听到“信号”赶紧回来,它倒好,不仅自己回来了,还拖家带口?
这是去山林里当了回山大王,顺便娶了媳妇,还当了后爹?
她可不信,不到两个月的功夫,那头母虎就能怀孕生崽儿,还养得这么胖乎。
君素站起身,试探着向前挪了半步:“诸位…侠士,不必紧张,那只领头的虎……我认得。”她指着啸风,声音轻柔,带着些许怯生生的惊喜,“我以前在山里救过它,与它相处过一段时日,它很通人性,不会无故伤人的。”
她知道这话听着荒唐,会显得她脑子有疾。但是没办法,她急需知道自己的钱都去哪儿了。
为首的侍卫头领却半步不退,语气坚定:“君小姐,猛兽终究是猛兽,野性难驯。请您退后,属下等绝不能让您冒险!”他们领的是死命令,要保护未来夫人毫发无伤,岂敢放她去接近这等凶物?
君素:……
就在这时,院前的小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李沉舟稍显紧绷的声音:“里面何事?!”
他显然刚从外面赶回,身后还跟着一名苍颜老者,以及一个身背大刀的年轻人。
一行人踏入院子,触及矮篱笆外那两只比男子腰还高的成年猛虎,还有三只好奇张望的小虎崽时,除了李沉舟,其余四人皆是脸色大变,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李沉舟目光落在君素身上,瞳孔骤然一缩,他没有任何犹豫,身形一闪便稳稳落在君素身前,将她完全护在背后,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冷冽危险。
“别怕。”他侧头对君素低语一句,声音沉稳。
君素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宽厚背影,心里淌过一阵感动,同时也有些无言。
啸风似乎感应到什么,抬头朝李沉舟的方向看了一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噜声,却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反而用大头轻轻拱了拱身边有些不安的母虎,又低头舔了舔一只试图往林子回跑的小虎崽。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公子……”君素拽了拽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这虎不会伤人的。”
李沉舟却未动,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微稍稍收紧,侧头时眼底仍凝着冷意:
“它再有灵性,既已生了幼崽,就随时都有可能动怒伤人,还是不要靠近的好。”他抬眼望向啸风,沉声道,“带着你的妻儿,离开此地。”
啸风似能听懂人话,琥珀色的眸子定定看向君素,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硕大的脑袋轻轻蹭了蹭母虎的脖颈。
君素看着它的模样,心里又气又无奈,趁李沉舟目光落在虎群身上的间隙,飞快对着啸风比了个收爪藏尾的手势。
啸风的眼睛陡然瞪得溜圆,两只毛茸茸的短耳朵猛地一甩,像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它低呜一声,用脑袋顶了顶三只还在东张西望的小虎崽,又叼住母虎的脖颈皮毛往后扯了扯。
母虎应了一声,转头叼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只虎崽,率先转身往林子里走。剩下两只小虎崽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啸风则垫后,走几步便回头望一眼君素,直到身影彻底隐入浓密的树影里。
直到虎群的气息完全消散,李沉舟才松了握着君素的手,转过身时,眼底的冷冽已然褪去,只剩下些许后怕:“方才可有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