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时间政府总部大楼,在懂行的人眼里,这座建筑周围笼罩着至少七层不同属性的防护结界,从最基础的物理防护到针对时间乱流的相位锁定,层层叠叠,精密得像钟表内部。
对外联络部在十二楼。
办公室布置得很中式,红木书架上整齐排列着档案盒,窗边摆着几盆长势喜人的绿萝。办公桌后坐着一位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女性,姓陈,单名一个“静”字。
她是华国时政的对外发言人,戴着细边眼镜,气质温婉得像大学图书馆的管理员。
此刻,她正慢条斯理地修剪一盆文竹的枯叶。
“主任。”助理小赵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淡金色的加密文件袋,“日本时政的紧急抗议文书,加密等级‘绝密’,要求二十四小时内答复。”
陈静放下小剪刀,接过文件袋。
袋子触手微温,上面浮动着日本时政特有的樱纹封印。
她伸出食指在封印上轻轻一点——不是用灵力强行破解,是用一种更精妙的方式,让封印自行识别她的权限后缓缓打开。
里面是三页纸。
打印纸是日本时政的专用纸,抬头有烫金的时空管理局徽章。字打得密密麻麻,措辞之激烈,让陈静推了推眼镜。
“——恐怖主义行为!”
“——公然挑衅!”
“——严重破坏双边关系!”
“——要求引渡涉事人员!”
每句话后面都跟着感叹号,有些地方因为打字时用力过猛,墨迹都有些晕开。第三页末尾是山本重信的亲笔签名,笔划抖得厉害,最后一捺直接划出了纸面。
陈静慢慢看完,把三页纸在桌上摊开,用镇纸压好。
然后端起手边的茶杯,里面泡的是太平猴魁,茶叶在热水中舒展成翠绿的小舟,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
“主任?”小赵试探地问,“要召集紧急会议吗?日本那边要求二十四小时内答复,而且语气……”
“语气很激动。”陈静放下茶杯,笑了,“看来阙光同志把他们吓得不轻。”
她重新拿起那三页纸,又看了一遍,这次看得更仔细些。看到“被迫签署不平等协议”那句时,她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归档吧。”她把文件递给小赵,“级别:‘日常纠纷’。”
小赵愣了:“日、日常纠纷?”
按照华国时政的档案分级,“日常纠纷”是最低的一档,通常用于处理本丸之间因为田地边界、锻刀资源分配之类的小摩擦。
日本时政总部被砸、高层被刀架脖子这种事……
“对,日常纠纷。”陈静已经开始整理下一份文件了,“放‘d-3’柜,第三排。”
小赵迟疑地抱着文件袋:“那……回复呢?日本那边要求二十四小时内答复。”
陈静沉吟了两秒。
这两秒里,她脑子里闪过很多信息:凌笑笑本丸的实力评估报告、世界融合实验的调查进展、华国时政高层对此事的指示、以及……她上个月去凌笑笑本丸“友好访问”时,喝到的那杯特别好喝的明前龙井。
“就回四个字。”她说,“‘我们知道了’。”
小赵眨眨眼:“就……这四个字?没有附件?没有补充说明?没有——”
“没有。”陈静推了推眼镜,“加密渠道发回去,要求回执确认。另外,把这份抗议文书复制一份,标密‘内部参考’,发给花木兰处长。”
“是!”小赵这下明白了。
花木兰处长——华国时政特别行动处处长,也是阙光同志在本丸体系里的直属上级。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阙光那个级别的审神者,“直属上级”更多是名义上的……
文件被收走了。陈静重新拿起小剪刀,继续修剪文竹。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她眼镜片上反射出温和的光。
一切如常。
仿佛刚才处理的不是一份可能引发外交风波的文件,而是一份关于食堂下周菜单的建议。
日本时政总部
医疗队刚把山本重信从地上抬起来时,这位首席管理员的状况相当凄惨:后脑勺磕出了一个包,金边眼镜飞到了会议桌底下,西装扣子崩开了两颗,最重要的是——他手里死死攥着那张打印着“我们知道了”的纸,指关节捏得发白。
“血压180\/110!”医疗队队长脸色凝重,“心率140!准备降压针!”
“别……别碰我……”山本居然还有意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手里那张纸,“他们……他们怎么敢……”
“山本大人,您需要安静!”医疗队队长试图拿走那张纸,但山本攥得太紧,根本抽不出来。
最后还是副手有办法:“山本大人,文件需要归档!这是重要外交文书!”
山本这才松了手——然后立刻又抓住了副手的袖子:“再……再发一份!语气更强硬!告诉他们,如果不好好处理,我们就……就……”
“就”了半天,没“就”出下文。
因为降压针开始起效了。
山本的眼神逐渐涣散,抓着袖子的手也松开了。医疗队赶紧把他抬上担架,送往总部医疗室。
会议室里一片狼藉。
白板倒在地上,上面“如何应对凌笑笑”的作战计划被山本撞出了一个人形凹陷。茶杯碎片散了一地,混合着泼出来的茶水。
那张“我们知道了”的打印纸飘到地上,被一个路过的文员踩了一脚,留下半个鞋印。
“现在……怎么办?”一位高层声音发虚。
所有人面面相觑。
华国时政的回复,与其说是回复,不如说是一记无声的耳光。
轻飘飘的四个字,却比任何严厉的谴责都更有杀伤力——因为它传递了一个清晰的信息:你们的事,我们不放在心上。
“也许……”外交课课长试探着说,“我们可以通过其他渠道施压?比如,联系华国时政内部的其他派系?我听说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
“然后呢?”另一位高层苦笑,“告诉华国时政的某个派系:‘你们的审神者砸了我们总部,请你们帮忙管管’?你觉得对方会怎么反应?”
会笑出声吧。
大概率会。
“那……国际舆论?”又有人提议,“我们可以把这件事透露给媒体——当然是以‘匿名知情人士’的方式。让公众知道华国时政纵容审神者行凶……”
“然后公众就会问:‘为什么那个审神者要砸你们总部?’”副手冷冷地说,“我们要怎么回答?‘因为我们用她和她的刀剑做世界融合实验,差点害死他们’?”
提议的人闭嘴了。
会议室再次陷入死寂。
这种死寂比刚才更可怕,因为它混合着绝望。
面对凌笑笑,他们至少还能愤怒,还能感到屈辱。但面对华国时政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他们连愤怒都显得可笑——你在这边暴跳如雷,对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先……散会吧。”副手疲惫地摆摆手,“等山本大人醒来再说。”
高层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离开。每个人走的时候都低着头,脚步匆匆,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那种无力感吞噬。
副手最后一个离开。他关灯前,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
昏暗的光线下,倒地的白板、碎茶杯、还有地上那张被踩脏的打印纸。
他走过去,捡起那张纸。
我们知道了。
四个字,打印在时政专用公文纸上,格式标准,字号规范。
他苦笑一声,把纸折好,放进口袋。
然后关灯,离开。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把所有的屈辱、愤怒和绝望,都锁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