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合拢的沉闷声响,切断了客厅里虚假的温暖与甜腻茶香,也将女主人的“邀请”与“提醒”一同锁在了那个充满谎言的房间。走廊的阴冷瞬间包裹上来,如同浸透冰水的裹尸布,贴紧皮肤,渗入骨髓。
璃璟几乎完全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若非江敛的手臂牢牢环住她的腰,她早已瘫软在地。她的颤抖不再剧烈,却更加深入,像是从灵魂深处透出的寒意。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江敛肩头粗糙的衣料,留下深色的痕迹。
江敛半扶半抱着她,沿着昏暗的走廊,朝着记忆中的客房方向快步走去。他的脚步很稳,背脊挺直,眼神在阴影中锐利如鹰隼,警惕着每一扇紧闭的房门后、每一片阴影褶皱中可能潜伏的窥视与恶意。猩红的数据链在两人之间晃动,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在寂静中发出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微弱而持续的冰冷脉动。
女主人的话如同毒藤的刺,深深扎进他心里。
“交易”、“留下”、“三天”、“完整度过”、“过度的热情”……每一个词都裹挟着冰冷的算计与不加掩饰的威胁。
留下璃璟?不可能。这个念头甚至无需思考就已被本能否决。即便她身上谜团重重,即便她的“异常”可能招致灾祸,但在那些生死相托的瞬间,在他心底某个不愿深究的角落,她已被划入了“需要保护”的范畴。混沌之神的本源或许冰冷,但属于“江敛”的这部分人性,尚存不容践踏的底线。
可不留下,又能如何?女主人掌控着庄园的规则,麾下有“园丁”那样的怪物,还有更多未知的“住户”。硬闯是死路,躲避也非长久之计。她给出的“最后期限”是日出之前——那不是希望,而是缓刑的倒计时。
必须找到第三条路。在绝境中撕开一条缝隙。
怀中的璃璟忽然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弱的、仿佛噎住的抽泣。江敛低头,看到她苍白的侧脸和紧闭的、泪痕交错的眼睫。脆弱得不堪一击。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能让系统紊乱,能让荆棘触须僵直,能让女主人露出那种看待“特殊病例”的狂热目光。
她究竟是谁?或者……是什么?
这个疑问再次翻涌上来,但此刻不再是纯粹的探究,更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与……保护欲。无论她是什么,她现在是他必须带出去的“队友”。
终于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客房门口。门依旧紧闭,和他们离开时一样。江敛一手扶着璃璟,另一只手快速拧动门把手——锁着。他眉头一皱,随即想起钥匙在他们离开时并未拔出,应该是从内部反锁了。难道有东西进去了?
他示意璃璟靠墙站好,自己则全身戒备,猛地一脚踹在门锁附近!
“砰!”
老旧的木门应声弹开,撞在内墙发出巨响。江敛如同猎豹般闪身而入,目光如电扫视房间——床幔低垂,家具依旧,壁灯熄灭,窗户紧闭。空气中只有灰尘和他们离开时留下的淡淡气息,并无其他异常。
他稍微松了口气,回身将仍在发抖的璃璟拉进房间,迅速关上门,并用房间里能找到的最沉重的床头柜和椅子抵住。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允许自己靠在那张冰冷的四柱床柱上,缓缓吐出一口压抑许久的浊气。
暂时的安全所。但安全只是假象。
璃璟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毯上,双臂环抱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只剩下肩膀细微的、持续的耸动。她没有再出声哭泣,但那种无声的绝望和恐惧,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头发沉。
江敛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他需要整理思绪,也需要给她一点平复的时间。他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窗外,夜色依旧浓稠,庄园沉浸在死寂的黑暗里,只有主楼零星几点昏黄如鬼火的光。距离日出,还有漫漫长夜。
“我们……”许久,璃璟沙哑到几乎破碎的声音从膝盖间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该怎么办?”
江敛放下窗帘,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窗框。黑暗中,他的轮廓如同石刻。“不能答应她。”
“可是……不答应……我们会死的……”璃璟抬起头,脸上泪痕狼藉,眼睛红肿,但眼神里除了恐惧,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求生欲的光,“她会放出更多怪物……我们逃不掉的……”
“留你下来,你也活不过三天。”江敛的声音很冷静,甚至有些残酷,“她说的‘观察’和‘治愈’,你觉得会是什么?像对待之前那些人一样,被拖走,被‘修剪’,被变成‘永恒的听众’?”
璃璟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眼神再次被恐惧淹没。她低下头,手指死死抠着地毯的绒毛。“那……那我们能怎么办?这个房间……也不安全……”
“是不安全。”江敛承认,“所以不能坐以待毙。”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湿润的眼睛,“我们需要更多信息。关于这个庄园,关于那些‘住户’,关于……你。”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让璃璟的睫毛剧烈一颤。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下意识地又想退缩回那个“无知花瓶”的角色。
“你知道。”江敛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或许不是全部,但你知道一些事。关于那本病历簿,关于那个符号,关于为什么女主人说你身上有‘药香’。”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试图穿透那层水光,“告诉我,璃璟。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如果我们想活下去,我需要知道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璃璟的眼神闪烁,避开了他的凝视。她咬住下唇,唇色苍白。挣扎和恐惧在她脸上交织。
“我……我真的记不清了……”她的声音细如蚊蚋,“有时候……会闪过一些很奇怪的画面……很模糊……有光,有声音……还有……疼痛……但我想不起来是什么……”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蹙,露出真实痛苦的神色,“每次试图去想……头就像要裂开一样……”
江敛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但也能感觉到,这种痛苦并非伪装。她的记忆可能确实出了问题,被封锁或扰乱了。
“那些画面,和病历簿上的符号有关吗?”他换了个方式问。
璃璟迟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看到过……类似的线条……但更复杂……像是在……流动……”她努力描述着,语言破碎,“还有……一个声音……很冷……一直在重复什么……我听不清……”
声音?江敛立刻联想到系统冰冷的提示音,还有回廊中那银白光团的意念碎片。
“那个声音,说什么?‘错误’?‘修正’?还是‘宿主’?”他试探着抛出之前在回廊接收到的关键词。
璃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清晰的惊骇!“你……你怎么知道?!”她脱口而出,随即又猛地捂住嘴,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眼神里充满了惶恐和不解。
果然!江敛的心脏重重一跳。她知道!她果然和系统九阙有联系!那些关键词触动了她的记忆或感知!
“因为我也听到过。”江敛决定透露部分信息,以换取更多信任,“在进入这个游戏之前,在一个特别的地方。那个声音,和一个被称为‘系统’的存在有关。”他紧紧盯着璃璟的反应,“女主人说,这个游戏场依托于系统的底层协议。她说你是‘病历’,是‘钥匙’,也是‘警报’。璃璟,你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你曾经是什么?”
璃璟的脸色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眼中的恐惧逐渐被一种更深的、近乎茫然的混乱所取代。她松开捂着嘴的手,颤抖着伸到眼前,仿佛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审视自己的手指。
“我不知道……”她喃喃道,声音空洞,“我只记得……很累……想休息……然后……就在喝茶……接着……就在这里了……”她看向江敛,泪水再次蓄满眼眶,但这一次,恐惧之下,多了一丝真切的、对自我认知的困惑与痛苦,“如果……如果我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是什么‘药’……是什么‘异常’……那我……我还是我吗?我会不会……变成怪物?”
这个问题,直击核心。也是江敛潜意识里隐约担忧的。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也无法给出答案。在这个扭曲的规则里,什么是正常,什么是异常,什么又是“怪物”?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壁灯不知何时自动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光,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让房间的角落显得更加深邃。
江敛站起身,走到书桌旁。他需要思考,需要计划。女主人的威胁迫在眉睫,璃璟身上的谜团暂时无解,但或许……可以利用。
他想起女主人提到“后门”和“漏洞”。如果庄园真是系统规则下的产物,那么理论上应该存在不遵循女主人意志的出路,或者……可以利用的规则冲突。
“系统将我们强制绑定,视为干扰源。”江敛缓缓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璃璟说,“女主人似乎对系统的这套监控机制很熟悉,甚至能一定程度绕开或影响。但她也忌惮系统的‘修正’力量,否则不会用‘交易’的方式,而是直接动手了。”
他转身,目光重新落回璃璟身上。“她说你像‘黑夜里的灯塔’,会吸引注意。这可能是危险,但也可能是……机会。”
“机会?”璃璟不解。
“吸引注意,意味着我们会成为焦点。”江敛的眼神在微弱光线下闪烁着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光芒,“焦点之下,一切行动都容易被察觉。但反过来,如果焦点足够‘明亮’,或许也能掩盖一些细微的‘动作’,或者……引发某些我们预料之外的‘反应’。”
他想起了璃璟那些看似巧合的举动,总能引起系统数据链或怪物行为的细微异常。如果那不是巧合,而是她无意识中散发的某种“特质”或“权限”对底层规则的干扰……
“我们需要主动出击。”江敛做出了决定,“在日出之前,不能坐等女主人的‘热情招待’。我们要去找那个‘漏洞’。”
“去哪里找?”璃璟的声音依旧虚弱,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微弱的光,仿佛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
“地下室。”江敛吐出三个字。这是根据管家之前的只言片语、女主人提及“早期治疗”以及庄园常见结构推断出的最可能地点。“如果庄园真的有‘后门’或者隐藏的核心秘密,大概率在地下。女主人提及的‘早期治疗案例’,可能也记录在那里。”
“可我们怎么去?外面……”璃璟恐惧地看向房门。
“不能走常规路线。”江敛走到墙边,手指轻轻敲击着墙壁,倾听回声。“庄园结构古老,这种建筑通常有仆人通道、通风管道或者废弃的运货梯。我们房间在二楼,位置不算高。”他的目光落在房间天花板角落一个被蛛网覆盖的、锈蚀的铁栅栏上——那是一个老式的通风口。
“我们从那里走。”他指向通风口,“通道狭窄,可能堵塞,但至少能避开大部分走廊和‘住户’的直接视线。我需要你帮我注意周围动静,特别是……注意我们之间的这个。”他晃了晃手腕上的猩红数据链,“如果它出现剧烈波动,意味着系统或女主人可能察觉了我们的异常行动。”
璃璟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通风口,又看了看那条令人不安的红链,脸上血色稍退,但最终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我……我会注意的。”
说干就干。江敛搬来椅子垫高,用找到的一把生锈的裁纸刀,费力地撬开了通风口锈死的铁栅栏。一股陈年灰尘和霉味的混合气流涌出,里面是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处的方形管道。
江敛率先钻了进去。管道比想象中还要狭窄,仅容一人匍匐爬行,内壁积满了厚厚的、板结的灰尘和蛛网,不时有细小的、不知名的虫子飞快爬过。空气污浊沉闷,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潮湿石头的气味。猩红的数据链在身后拖曳,在狭窄空间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璃璟跟在后面,动作明显笨拙迟缓得多,不时被灰尘呛得低声咳嗽,但咬牙坚持着,没有抱怨。黑暗中,只有两人衣物摩擦管道壁的窸窣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管道并非笔直,有拐弯,有岔路。江敛凭借着方向感和对庄园结构的粗略估计,选择向下的路径。管道内没有任何光,全靠摸索。有时会遇到被杂物或坍塌部分堵塞的地方,需要费力清理或寻找绕行的小缝隙。每一次大的动静,都让两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惊动什么。
爬行了不知多久,江敛感觉管道开始明显向下倾斜,坡度变陡。同时,空气中那股潮湿和石头的气味越来越重,还隐约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熟悉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与之前在病院闻到的相似,但更加陈旧。
“快到了。”他压低声音对身后的璃璟说。
又转过一个弯,前方管道似乎到了尽头,隐约有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线从下方缝隙透出,还有……一种极其低沉的、仿佛大型机器运转或液体缓慢循环的嗡鸣声。
江敛小心地爬到管道尽头,发现下方是一个更大的垂直通风井,井壁有生锈的铁梯。微弱的光线和嗡鸣声就是从井底传来。他探出头向下望去——
井很深,下方似乎是一个广阔的空间。借助那一点微光,能看到下方摆放着许多大型的、轮廓模糊的金属容器和玻璃器皿,还有纵横交错的管道和电线。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更加明显。
没错,这里就是地下室,或者说,是庄园的“医疗”或“实验”区域!
江敛心中一凛,示意璃璟跟上,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攀住锈蚀的铁梯,开始向下爬。铁梯发出令人不安的嘎吱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越往下,光线越亮一些,能看清那是一种幽绿色的、如同手术室无影灯般的冷光。嗡鸣声也越发清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液体滴落的“嘀嗒”声,以及……某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无数人同时低语呻吟的背景音。
终于,江敛的双脚踩到了坚实冰冷的水泥地面。他迅速闪身到一旁一个巨大的、蒙着白布的圆柱形容器后,警惕地观察四周。
这是一个异常宽敞的地下空间,挑高惊人,更像是一个地下大厅或旧式实验室。天花板很高,悬挂着几盏发出幽绿冷光的大型灯具。地面是灰色的水泥,布满污渍。空间内整齐排列着数十个如同他们藏身处一样的圆柱形金属容器,大多蒙着白布,有些白布下隐约显出人形轮廓。容器连接着粗细不一的管道,有些管道里似乎有暗色的液体在缓慢流动。
更远处,靠墙是一排排高大的玻璃陈列柜,里面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是各种难以名状的、扭曲的器官或生物组织标本。还有一些类似手术台或束缚床的设备,金属表面残留着深色的污垢。
整个空间冰冷、肃杀、充满非人的秩序感,与楼上腐朽华丽的庄园风格格格不入。那股低沉的嗡鸣声来自角落几个正在运转的、布满仪表的老旧机器。而那种无数人低语呻吟的背景音,则似乎是从那些蒙着白布的容器中……渗透出来的。
璃璟也爬了下来,站在江敛身边。看到眼前的景象,她倒吸一口冷气,死死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身体再次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眼前的场景,显然触动了某些更深层的恐惧。
江敛拉着她,借助容器的掩护,缓缓向空间深处移动。他的目标很明确——寻找可能存在的记录、控制台,或者任何看起来像“出口”或“后门”的东西。
他们绕过几个容器。江敛注意到,有些容器的白布被掀开了一角,露出里面浑浊液体中漂浮的、残缺不全的人体或类人形体,皮肤惨白,双目紧闭,如同沉睡,又如同标本。那些低语呻吟声,就是从这些“沉睡”的躯体中发出的。
突然,璃璟猛地抓住江敛的手臂,手指用力到发白。她指着前方一个相对独立的操作台区域,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那……那是什么?!”
江敛顺她所指望去。
只见在那个操作台旁边的墙上,钉着一面巨大的软木板。木板上,用图钉固定着许多泛黄的纸张、照片和手绘的图表。而在软木板正中央,最醒目的位置,贴着一张放大的、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旧式研究服、面容模糊但气质冷峻的男人,站在类似实验室的背景下。而照片的旁边,用醒目的红笔,画着一个他们无比熟悉的符号——
正是病历簿封面上那个古老的、如同纠缠藤蔓般的花体符号!
符号下方,还有一行潦草的、力透纸背的笔记:
【‘钥匙’植入实验体编号:07】
【反应:稳定。载体活性保持。】
【‘源’信号捕捉成功率:<0.01%】
【结论:失败。但‘痕迹’已留下。需长期观察。
【警告:禁止任何形式的‘唤醒’尝试。‘源’的注视不可预测。】
江敛的呼吸在看清那行字的瞬间停滞!
实验体?编号07?钥匙植入?源信号?唤醒?
这些词汇如同冰冷的子弹,一颗颗击中他的脑海,与他之前的猜测、与璃璟的异常、与系统的关注、与女主人的话……瞬间串联成一条令人战栗的线索!
璃璟……就是那个“实验体07”?她身上被植入了作为“钥匙”的符号?目的是为了捕捉某个“源”的信号?而那个“源”……难道就是系统九阙,或者更本源的某种存在?
所以女主人说她身上有“药香”,是“病历”,是“灯塔”!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人造的“信标”!
所以系统会强制绑定她,因为她是“错误”的产物,是需要“修正”的“异常”!
所以她的记忆混乱,拥有看似巧合的能力……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玩家”!
“不……不是我……”璃璟摇着头,向后退去,脸色惨白如鬼,眼神混乱而绝望,“我不是……我不是实验体……我不是……”
她的否认显得如此无力。眼前的证据,与她身上的异常,形成了无可辩驳的关联。
江敛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冷静点!”他低吼道,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力量,“不管你是不是,你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你!听着,璃璟,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我们找到了关键信息,这可能是我们离开的突破口!”
他指向那行警告:“看到吗?‘禁止任何形式的唤醒尝试’!‘源的注视不可预测’!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身上的这个‘钥匙’或者‘痕迹’,连他们自己都害怕!害怕会引来那个‘源’!女主人想观察你,研究你,但她也不敢轻易‘唤醒’你!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璃璟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但江敛的话似乎让她抓住了一丝理智的浮木。她看着江敛,眼神脆弱而混乱。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金属容器被撞倒的巨响,从他们来时的通风井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一阵沉重、拖沓、伴随着铁器刮擦地面的脚步声,还有那熟悉的、带着水声的嘶哑低吼:
“找……到了……”
“不听话的……枝条……”
“藏在……地下……”
是“园丁”!它竟然追到了地下室!而且听声音,不止一个!
江敛脸色剧变!来不及细想了!
他一把抓住璃璟的手,目光迅速扫过操作台和周围的容器。突然,他注意到操作台下方,有一个半嵌入地面的、厚重的金属活板门,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类似船舵的旋转阀门,阀门中央,也刻着一个缩小版的花体符号!
是出口?还是另一个陷阱?
没有时间犹豫了!“园丁”的脚步声和嘶吼正在快速接近!
“那边!”江敛拉着璃璟冲向活板门!
与此同时,璃璟腕上的数据链,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猩红光芒!光芒剧烈闪烁,甚至发出了尖锐的、仿佛警报般的“滴滴”声!
整个地下空间的幽绿灯光,也随着数据链的异常,开始疯狂明灭闪烁!那些沉睡容器的低语呻吟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痛苦!连接容器的管道内,暗色液体流速加快,发出汩汩的涌动声!
仿佛整个地下实验室,都因为璃璟数据链的剧烈反应而被“激活”了!
“快!”江敛冲到活板门前,双手抓住冰冷的旋转阀门,用尽全力转动!
阀门极其沉重,锈蚀严重,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只艰难地转动了一点点!
“园丁”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不远处容器的间隙,拖着那把巨大的园艺剪,空洞的眼窟窿“盯”住了他们!
不止一个!后面还有另一个佝偻的身影!
璃璟看着疯狂闪烁的数据链和逼近的怪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在极致的恐惧和混乱中,她看着那个阀门中央的符号,又看看自己手腕上刺目的红光,仿佛被某种本能驱使,她忽然伸出了颤抖的手,将自己的手掌,猛地按在了那个花体符号之上!
就在她的手掌与符号接触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
数据链的尖锐警报声戛然而止。
闪烁的灯光凝固在明灭的瞬间。
“园丁”扑来的动作变成了慢镜头。
连地下空间那无数痛苦的呻吟声,都化为一声被拉长的、空洞的回音。
璃璟的掌心与符号接触的地方,没有光芒,没有声响,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超越了视觉的涟漪,以接触点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涟漪扫过江敛的身体,他感到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近乎撕裂的悸动,与之前在回廊感知九阙本体时如出一辙!扫过整个地下空间,所有容器的低语彻底消失,管道液体停止流动,机器嗡鸣声归于寂静。
活板门的旋转阀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竟然自动旋开了!
沉重的金属门板,向内缓缓滑开一道缝隙,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更加黑暗的狭窄阶梯,一股比地下实验室更加古老、冰冷、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寒风,从阶梯深处倒灌而出!
而璃璟,在按下符号之后,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眼睛一闭,软软地向后倒去!
江敛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住。入手冰凉,气息微弱。
“园丁”和其他东西,在那涟漪扩散后,动作恢复了正常,却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僵直,在原地徘徊嘶吼,没有立刻扑上。
机会!
江敛不再犹豫,抱着昏迷的璃璟,用脚勾开活板门,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道向下延伸的、散发着不祥寒意的黑暗阶梯。
在他身后,活板门无声地、迅速地自动合拢。
将地下室的混乱、嘶吼,以及那面钉着照片和警告的软木板……
彻底隔绝。
阶梯向下,深不见底。
黑暗中,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怀里璃璟微弱的呼吸,以及……
从阶梯最深处传来的,仿佛亘古存在的、缓慢而沉重的……
滴水声。
与一丝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响在灵魂里的……
锁链拖曳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