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矿山。
萧辰站在半山腰的了望台上,手里拿着个单筒“千里镜”——这也是墨凤临走前留给他的小玩意儿,两块琉璃镜片装在铜管里,能看三里远。
镜筒里,山道上有尘土扬起。
一队人马,约莫二百人,黑衣黑甲,没有旗号,但队形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私兵。
领头的骑着匹黑马,马鞍旁挂着柄长柄战斧。
“来了,”萧辰放下千里镜,“比预想的还快。”
陈冲在旁边搓手:“头儿,咱们矿上护卫就五十人,加上刚训练半个月的矿工队,总共不到一百。二对一,有点悬。”
“谁说要硬拼了?”
萧辰转身下山,“金凤说了,能用钱解决的事,尽量别拼命。跟我来。”
山下矿场,名义上是个采石场。
工棚、料堆、碎石机,看着像模像样。
但工棚后面藏着几间加固的石屋,里面堆的不是石头,是刚提炼出来的原油,还有萧辰这几天带着工匠鼓捣出来的“小玩意儿”。
萧辰走进最大那间石屋。
屋里七八个工匠围着一架怪模怪样的东西,见萧辰进来,纷纷起身。
“大人,按您给的图纸,改了三版,这次应该成了。”
萧辰走到那东西前。
这是一辆车,但和马车完全不同。
没有辕,没有驾马的位置,车架是铁木混制,底盘很低,下面装着四个木轮——不是实心木轮,是用三层硬木片胶合压制的“复合轮”,轮缘还包了层浸油牛皮,增加弹性。
车子前部有个铁盒子,里面是台简易蒸汽机。
锅炉、气缸、活塞、连杆,结构不算复杂,但精度要求高。
这多亏了墨凤留下的几件精密工具——螺旋测微器、游标卡尺,工匠们第一次见时惊为天人。
“试过吗?”
萧辰问。
“昨天试了,能动,但跑不远,”
一个老工匠说,“蒸汽压力上不去,跑三里路就得停火加水。”
萧辰蹲下,检查锅炉的焊缝。
焊缝平整,用的是铜焊,比铁焊耐压。
问题可能出在密封上——这个世界的工艺,还做不出完美的橡胶密封圈,只能用多层油浸麻绳代替。
“压力阀门调过吗?”
“调了,但不敢调太高,怕炸。”
“调到三成,再试一次。”
工匠们点火生炉。
锅炉里的水很快沸腾,蒸汽通过管道进入气缸,推动活塞。
连杆带动曲轴,曲轴通过链条传到后轮。
车子动了。
缓慢,但确实在动,没有马拉。
屋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车子在屋里转了一圈,稳稳停下。
蒸汽机“噗噗”地冒着白烟,像个喘气的铁牛。
“成了!”
老工匠激动得手发抖,“不用马拉的车……真的成了!”
萧辰却摇头:“还差得远。速度太慢,载重太小,而且动静太大。
真要上战场,三里外敌人就听见了。”
“那怎么办?”
“改良,”萧辰走到车旁,敲敲锅炉,“加厚炉壁,提高压力。
传动系统改成齿轮,减少损耗。
还有车轮——牛皮不够耐磨,试试多层竹片压制。”
工匠们记下。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黑羽冲进来:“头儿!王仁的私兵到山脚了!
领头的叫‘黑斧’张横,是王仁养了十年的江湖打手,据说有开山境的修为,一斧能劈断马头!”
开山境,相当于武道四品。
不算顶尖,但对付普通护卫绰绰有余。
“矿工队安排好了吗?”
萧辰问。
“按您的吩咐,都撤到后山矿洞里了,洞口用碎石堵了,留了通风口。
护卫队五十人,分三队,一队守正面,两队埋伏在两侧山坡。”
萧辰点头,走出石屋。
山脚下,张横已经勒住马。
他四十来岁,满脸横肉,左脸有道刀疤,从眼角划到嘴角。
手里的长柄战斧杵在地上,斧刃雪亮。
“山上的人听着!”
他运起内力,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奉王大人令,查封非法矿场!
限你们一炷香内,所有人下山受缚,可免一死!”
山上没动静。
张横冷笑,挥手:“上!反抗者格杀勿论!”
二百私兵分成三队,一队正面强攻,两队从侧面迂回。
他们动作利落,显然不是乌合之众。
但刚冲上山坡,就踩中了陷阱。
不是捕兽夹,是“地刺板”——木板下埋着削尖的竹刺,人踩上去,竹刺弹起,能扎穿脚掌。
惨叫连连。
紧接着,两侧山坡滚下擂石滚木。
私兵们慌忙躲闪,阵型大乱。
张横大怒,亲自下马,提着战斧往上冲。
他身法快,避开落石,几个起落就冲上半山腰的工棚区。
“鼠辈!滚出来!”
工棚里空无一人。
但棚顶突然洒下渔网——不是普通渔网,是掺了牛筋的“缠丝网”,沾上就缠成一团。
张横挥斧劈开渔网,但动作慢了半拍。
就这一瞬间,萧辰从棚后转出。
止水剑出鞘。
剑光如寒霜,直刺张横咽喉。
张横战斧横挡。
铛!
金铁交鸣。
萧辰被震退三步,虎口发麻。
张横却只是晃了晃,随即狞笑:“就这点本事?”
他战斧抢圆,当头劈下。
这一斧势大力沉,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
萧辰不敢硬接,侧身闪避。
斧刃擦身而过,劈在地上,碎石飞溅。
张横得势不饶人,战斧连劈,一斧快过一斧。
萧辰只能躲,边躲边退,被逼到石屋墙根。
眼看退无可退——
石屋的门突然开了。
那辆“不用马拉的车”,冲了出来!
车速不快,但出其不意。
张横一愣神的功夫,车子已经撞到他面前。
他本能地挥斧劈向车头。
斧刃砍在锅炉上。
当!
锅炉裂了道缝。
高压蒸汽“嗤”地喷出,正喷在张横脸上!
滚烫的蒸汽,温度超过100度。
张横惨叫,扔了战斧,捂着脸后退。
蒸汽烫伤了他的眼睛、鼻子、嘴,皮肉瞬间起泡溃烂。
萧辰趁机上前,止水剑刺入他心口。
张横倒地,抽搐两下,不动了。
首领一死,剩下的私兵乱了阵脚。
埋伏在两侧的护卫队趁机杀出,前后夹击。私兵们本就中了陷阱,又失头领,很快溃散。
战斗结束。
护卫队轻伤八人,无人战死。
私兵死三十七人,俘虏六十三人,其余逃散。
萧辰走到那辆破车旁。
锅炉彻底废了,蒸汽漏光,车子瘫在那儿,像个死去的铁兽。
但刚才那一撞一喷,效果出奇的好。
“这玩意儿……”
陈冲围着车转了一圈,“还能用吗?”
“不能了,但经验有了,”萧辰说,“记下来:第一,蒸汽机可以作为临时武器,用高压蒸汽伤敌。
第二,车子结构要加固,特别是锅炉,得能抗住刀劈斧砍。
第三,速度还得提,今天要是跑快点,张横躲不开。”
工匠们围过来,边听边记。
黑羽从山下跑上来:“头儿,俘虏怎么处理?”
“审,问出王仁的其他布置。然后……”
萧辰想了想,“愿意留下的,打散编入矿工队。不愿留下的,打断一条腿,扔出山。”
“是!”
正说着,远处太湖方向传来一声闷响。
像打雷,但更沉。
萧辰心头一跳:“炼油岛!”
他立刻带人下山,骑马赶往太湖。
到湖边时,天已黄昏。
湖面上有火光,三四艘船在燃烧,浓烟滚滚。炼油岛方向,隐约能听见喊杀声。
“上船!”
萧辰跳上码头快船。
船夫是金凤安排的老水手,对太湖了如指掌。
小船如箭离弦,破开暮色中的湖面,直扑炼油岛。
靠近了才看清,岛外停着五艘陌生船,比快船大,船头包铁,像是改装过的战船。
岛上有两处起火,一处是仓库,一处是提炼工坊。
岛上护卫正和登岸的敌人激战。
敌人不多,约莫五十人,但个个精悍,用的兵器五花八门——刀、剑、戟,甚至还有铁鞭、流星锤。
看路数,不是官兵,也不是私兵,像是……江湖人。
萧辰等人登岛。
一个敌人发现他们,提着铁鞭冲过来。
萧辰侧身让过铁鞭,止水剑斜撩,那人咽喉中剑,倒地毙命。
陈冲等人加入战团。
有了生力军,岛上护卫士气大振。敌人渐渐被压制,开始往岸边退。
萧辰抓住一个受伤的俘虏:“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冷笑:“幽冥宗……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咬破嘴里毒囊,七窍流血而死。
又是幽冥宗。
萧辰心沉下去。
幽冥宗的动作比预想的快,看来石油的秘密,他们也知道了。
战局已定。
敌人丢下二十多具尸体,剩下的乘船逃走。
岛上护卫死七人,伤十五人,工坊损毁严重,但核心设备保住了。
“大人,”炼油岛的管事,一个姓孙的老工匠,满脸烟灰地过来,“他们目标很明确,直奔提炼工坊和储油库。
要不是我们提前把大部分原油转运了,损失更大。”
“转运去哪儿了?”
“按金凤小姐的吩咐,分三批运往苏州城外的几个秘密仓库。”
萧辰点头,看向燃烧的工坊:“能修复吗?”
“能,但需要时间,至少半个月。”
“那就抓紧。”
处理完岛上的事,萧辰连夜回苏州城。
金凤在府里等他,脸色凝重。
“王仁调私兵攻矿山的同时,幽冥宗突袭炼油岛,这不是巧合,”她说,“他们联动了。王仁负责明面上的压力,幽冥宗负责暗地里的破坏。”
“王仁那边已经解决了,”萧辰坐下,“但幽冥宗……他们在江南的暗桩,墨凤给的名单上只有十七个,现在看来,远不止。”
“名单上的是核心,底下还有外围,”金凤说,“我已经派人按名单抓人,但打草惊蛇了。
接下来,他们要么狗急跳墙,要么潜伏更深。”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伙计冲进来,手里拿着封信:“大小姐,京城加急密信!”
金凤拆开,快速看完,递给萧辰。
信是墨凤写的,很短:旨意已下,封神机营统领,即日招募工匠研制火器。
陛下另密旨,准军工司设“车械所”,研制不用马拉的战车。
另,王仁罪证已呈御前,三日内必有旨意查办。
江南稳住,等我回来。
萧辰看完,长长吐了口气。
总算有个好消息。
“车械所……”
金凤眼睛亮了,“陛下这是……要大力支持了。”
“不只是支持,”萧辰收起信,“是押注。她把宝押在我们身上,押在石油、火铳、还有这不用马拉的车上。”
“那我们更不能输。”
“当然。”
萧辰起身,走到窗前。
外面,苏州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片坠落的星河。
矿山守住了,炼油岛保住了,朝廷的支持也来了。
但幽冥宗的阴影,越来越近。
接下来,就是硬仗了。
他握紧止水剑。
剑身冰凉,但心里有火。
这火,会烧出一个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