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是被抬出楼兰废墟的。
这女人醒是醒了，但身子虚得厉害，走两步就喘。
乌兰雪用冰凰之力给她梳理了经脉，但被月璃残魂附体留下的后遗症没那么容易消，得靠时间慢慢养。
萧辰原本想让两个战士背她走，但金凤死活不肯。
“老娘……自己……能走……”
她撑着墙站起来，腿还在抖，但腰杆挺得笔直，“让人背着……像什么话……”
话没说完，脚下一软，差点栽倒。
萧辰眼疾手快扶住她，也不废话，直接往肩上一扛。
金凤还想挣扎，萧辰一巴掌拍她屁股上：“老实点！再闹腾把你扔这儿喂蝎子！”
金凤不吭声了。
不是听话，是没力气吵了。
队伍重新集结，清点人数。
进幻阵时五十人，现在只剩三十七个。
死的大多是之前被沙潮卷走的那批，还有几个死在幻象里的熔岩地狱。
剩下的个个带伤，脸上都是疲惫。
但没人抱怨。
能活着从那种地方出来，已经是捡来的命了。
萧辰扛着金凤走在前面，乌兰雪断后。
两人一前一后，把队伍护在中间。
坎位碎片还在萧辰怀里，兑位碎片金凤死死攥在手里——她说这是“战利品”，谁也别想碰。
废墟外，天已经蒙蒙亮。
沙漠的日出壮丽得吓人。
太阳从地平线蹦出来，瞬间就把整片沙海染成金色。
温度开始飙升，夜里还冻得人哆嗦，这会儿就热得冒汗。
更糟的是，他们迷路了。
楼兰废墟在沙漠深处，进来时是跟着碎片的光线走的，出去时那光线早没了。
四周全是沙丘，一模一样，分不清东南西北。
“往哪走？”
乌兰雪问。
萧辰掏出墨凤给的那个罗盘。
罗盘指针疯了一样乱转——幻阵虽然破了，但残留的能量还在干扰地脉，这东西暂时废了。
他抬头看太阳，又低头看沙丘的阴影走向，勉强判断出个方向：“东。太阳升起的方向是东，往东走总能出去。”
“多远？”
“不知道。”
萧辰实话实说，“但肯定不近。咱们的水和干粮还够三天，省着点用，能撑五天。五天内走不出去……”
他没说完。
但所有人都懂。
五天走不出去，就得渴死饿死在沙漠里。
队伍开始向东行进。
沙漠行军比想象的更难。
沙地松软，一脚踩下去陷半尺，拔出来费老劲。
太阳越来越毒，晒得人头晕眼花。
汗水刚冒出来就被蒸发，衣服上结出一层白色的盐渍。
走了两个时辰，一个年轻的战士突然栽倒。
“水……给我水……”
他嘴唇干裂，眼神涣散。
萧辰解下水囊，晃了晃，里面只剩小半囊。
他抿了一口，递给战士。
战士贪婪地灌了一大口，还想再喝，被萧辰按住。
“省着点。”
萧辰说，“每人每天就这么多，喝完了就没了。”
战士红着眼，但没再抢。
队伍继续走。
又走了一个时辰，第二个战士倒下。
然后是第三个。
不是累的，是缺水中暑。
沙漠里缺水，比缺粮更致命。
人没水喝，撑不过三天。
萧辰看着瘫倒的战士，脸色难看。
照这个速度，别说五天，明天就得减员一半。
“休息一会儿吧！”
乌兰雪说，“我再试试用冰凰之力降温。”
她双手结印，寒气扩散，在队伍周围形成一个不大的降温区域。
温度确实降了些，但效果有限——冰凰之力在沙漠这种极端环境消耗太大，她自己也撑不了多久。
金凤这时从萧辰肩上滑下来，坐在地上喘气。
她脸色还是白，但眼睛有了点神。
“不能……再这么走了……”
她哑声说，“得找水。”
“上哪找？”
萧辰苦笑，“这地方，鸟都不拉屎。”
金凤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是她随身带的账本，被幻月使抓去时居然没丢。
她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潦草的地图。
“我进来前……研究过楼兰一带的古商道。”
她指着地图上一条虚线，“按记载，楼兰古城西面三十里，有条地下暗河。
后来河道改道，暗河干涸，但可能……还有残留的水脉。”
萧辰眼睛一亮：“具体位置？”
金凤摇头：“地图太老，标得不细。只能……碰运气。”
总比等死强。
萧辰让还能走的战士抬着倒下的，改变方向，往西走——回楼兰废墟的方向，然后沿着废墟边缘往北搜寻。
搜寻比行军更慢。
每走一段就得停下来，趴在地上听有没有水声，或者看沙地上有没有特殊的植被——沙漠里有些植物只在有水的地方生长。
找了两个时辰，一无所获。
太阳升到头顶，温度高得能把鸡蛋烫熟。
又有两个战士倒下，这次是彻底虚脱，叫都叫不醒了。
萧辰自己也快撑不住了。
他嘴唇干裂出血，喉咙像着了火，每呼吸一次都疼。
怀里的坎位碎片一直在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但他没精力细想。
乌兰雪的状态更差。
她连续动用冰凰之力，消耗太大，现在走路都在晃。
但她咬着牙没吭声，还在努力维持着那点降温区域。
金凤突然拉住萧辰：“你……把坎位碎片……给我看看。”
萧辰递过去。
金凤接过碎片，捧在手里。
碎片在她掌心泛着柔和的蓝光，光芒很微弱，但在炽热的沙漠里，像一点清凉的慰藉。
她盯着碎片看了很久，突然说：“我好像……明白墨凤为什么把它留给我了。”
“为什么？”
“坎为水。”
金凤说，“水行之力，主滋养，主流动。这块碎片……能感应水。”
她闭上眼睛，将一缕微弱的真气注入碎片。
碎片突然光芒大盛！
不是攻击性的强光，是柔和像水波一样荡漾开的蓝光。
光芒以她为中心扩散，扫过周围的沙地。
被光芒扫过的地方，沙子表面浮现出淡淡的湿痕——虽然很快就干了，但确实存在。
“那边！”
金凤指向西北方向，“那边……水汽最浓！”
萧辰精神一振：“多远？”
“不知道……但肯定不远！”
队伍像打了鸡血，抬着伤员就往西北冲。
冲了大概三里地，前方出现一座巨大的沙丘。
沙丘背阴面，长着几丛罕见的绿色植物——骆驼刺，沙漠里最耐旱的玩意儿，但也能说明这底下有点水分。
金凤手里的碎片光芒更亮了，像要跳起来。
“就在这下面！”
她激动地说，“挖！往下挖！”
战士们抽出刀，用手刨，用头盔舀，疯了似的挖沙。
沙地松软，挖起来倒不费劲，但挖了三尺深，还是干沙。
“继续！”
萧辰吼。
又挖三尺。
还是干沙。
有人开始绝望了：“是不是……弄错了？”
“不会错！”
金凤咬牙，“碎片不会错！”
她跳进坑里，把坎位碎片按在坑底。
碎片接触沙地的瞬间，异变突生——
沙子开始“融化”。
不是真的融化，是像退潮一样向四周流动，露出底下坚硬的岩层。
岩层表面有裂缝，裂缝里渗出水珠，一开始只是几滴，然后越来越多，汇成细流。
“有水！真的有水！”
战士们欢呼。
但萧辰脸色变了。
因为他感觉到，地底深处，有东西在震动。
不是水流，是更大的、更沉重的震动。
“退后！”
他嘶吼。
已经晚了。
岩层突然炸裂！
不是爆炸，是从内部被什么东西撞开。
碎石飞溅中，一条巨大暗红色的“舌头”从裂缝里弹出来，卷向最近的一个战士！
那战士反应不慢，挥刀就砍。
刀锋砍在舌头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只留下一道白痕。
舌头一卷，缠住他的腰，猛地往回拽。
“救——！”
话没说完，人就被拖进了裂缝。
裂缝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还有凄厉的惨叫。
然后，安静了。
所有人脸色煞白。
萧辰盯着裂缝，握紧断刀。
他看清楚了，那不是舌头，是……某种怪物的触须。
触须表面覆盖着坚硬的角质，顶端有吸盘，吸盘里布满细密的牙齿。
“沙虫……”
乌兰雪声音发干，“沙漠深处的霸主，以地底水脉为食。咱们……挖到它的老巢了。”
话音未落，更多的触须从裂缝里伸出来，疯狂挥舞。
每条都有大腿粗，上面长满倒刺，碰到什么卷什么。
又有两个战士被卷走，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萧辰挥刀斩断一根触须。
触须断口喷出绿色的黏液，溅在地上“滋滋”作响，腐蚀性极强。
黏液沾到一个战士腿上，瞬间蚀穿皮肉，露出骨头。
战士惨叫倒地，很快就不动了。
“不能硬拼！”
金凤大喊，“这玩意儿皮太厚，砍不动！得想别的办法！”
萧辰脑子里飞快转动。
沙虫以水脉为食，那它肯定怕……缺水？
不，沙漠里的生物最耐旱。
怕火？可沙漠里哪来的火？
他忽然想起怀里的“艮”字碎片——艮为山，为止，能操控土石。
土石……能不能堵住裂缝？
他掏出艮位碎片，真气注入。
碎片泛起黄光，光芒笼罩裂缝周围的岩层。
岩层开始蠕动、生长，像活了一样向裂缝挤压。
有效！
裂缝在缩小！
但沙虫显然察觉到了威胁。
它发出低沉的嘶吼，更多的触须涌出，疯狂攻击萧辰。
乌兰雪挡在萧辰身前，冰凰之力凝成冰墙，暂时挡住攻击。
“快点！”
她咬牙，“我撑不了多久！”
萧辰全力催动碎片。
裂缝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一条缝。
触须被卡住，进退不得，疯狂挣扎。
但就在这时，地底传来更剧烈的震动。
整座沙丘开始崩塌！
“它要钻出来！”
乌兰雪脸色大变，“跑！”
所有人转身就跑。
刚跑出几十步，身后沙丘炸开。
一条庞然大物从地底钻出——那才是沙虫的本体。
光是露出来的部分就有十丈长，直径超过一丈。
通体暗红，覆盖着厚厚的甲壳，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
口器周围是无数挥舞的触须，每条触须顶端都长着吸盘，吸盘一开一合，发出“吧嗒吧嗒”的恶心声响。
它锁定了逃跑的队伍，身体一弓，像箭一样射过来！
速度太快了！
萧辰回头看了一眼，心凉了半截。
这速度，他们根本跑不过。
“分头跑！”
他吼，“能跑几个是几个！”
但沙虫不给他们机会。
它张开巨口，深吸一口气——
恐怖的吸力传来！
所有人像被无形的手往后拽，双脚离地，倒飞向那张巨口。
完了。
萧辰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但就在他要被吸进去的瞬间，怀里的坎位碎片突然炸开刺眼的蓝光！
不是攻击，是……共鸣。
和地底深处，某个古老的存在共鸣。
沙虫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它松开吸力，庞大的身躯开始颤抖。不是害怕，是……兴奋？
它调转方向，不再追萧辰他们，而是疯狂地刨地，朝地底深处挖去。
裂缝被它越挖越大，露出底下更深层的岩层。
岩层上，刻着古老的文字和图案——是楼兰古文字，萧辰不认识，但乌兰雪认识。
“这是……祭祀铭文。”
她喃喃，“这里不是沙虫的老巢，是……上古祭祀水神的祭坛！”
沙虫挖到岩层中央，那里有一个圆形的凹槽，凹槽里……躺着一具骸骨。
人类的骸骨，但比常人大一圈。
骸骨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掌心捧着一颗冰蓝色的珠子——不是坎位碎片，是更古老的、蕴含纯净水行之力的宝珠。
沙虫看到珠子，发出贪婪的嘶吼，触须卷向珠子。
但就在触须即将碰到珠子的瞬间——
珠子突然炸开！
不是碎裂，是化作无数光点。
光点在空中汇聚，凝成一个虚幻的女子身影。
女子穿着古老的祭司袍，头戴水神冠冕，眼神悲悯。
她看了一眼沙虫，轻轻抬手。
“归去吧！”
她说。
声音空灵，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威。
沙虫庞大的身躯开始崩解。
不是被杀，是像沙子一样散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颗粒，簌簌落下，融入沙地。
几息之间，山岳般的怪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那颗珠子，悬浮在半空。
女子虚影看向萧辰——或者说，看向他怀里的坎位碎片。
“后世的守护者……”
她轻声说，“水脉已污，地脉将枯。用此珠净化，或可续命百年。”
说完，虚影消散。
珠子缓缓飘到萧辰面前。
他伸手接住。
珠子入手冰凉，内部有水流般的纹路在缓缓旋转。
他能感觉到，这里面封存着浩瀚的水行之力，比坎位碎片更纯粹，更古老。
而珠子下面，裂缝深处，清澈的地下水终于涌出。
不是细流，是喷泉。
水柱冲天而起，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
干涸了不知多少年的古祭坛，终于再次涌出甘泉。
战士们扑到泉边，疯狂喝水，洗脸，欢呼。
萧辰却看着手里的珠子，眉头紧皱。
水脉已污，地脉将枯。
续命百年……
这话，听着不太吉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