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章：皇帝的疑虑
养心殿的檀香袅袅，驱散了初秋的凉意。明黄色的龙案上堆着如山的奏折，皇帝却无心批阅，他指尖轻叩着桌面，眉头微蹙，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愈发萧索的银杏树上，心中的疑虑如同蛛网般，越织越密。
近几日，太后的病情一日好过一日，气色红润得连太医院的御医都啧啧称奇，这自然是陆清的功劳。可与此同时，坤宁宫和翊坤宫递来的赏赐单子，也如同雪花般飘进养心殿——皇后送了千年人参，贵妃赏了金银珠宝，就连几位闲散的王爷福晋，都借着探望太后的由头，给陆清送去了不少名贵物件。
这深宫之中，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皇帝深谙此道，他担心的是，陆清一介民间医女，若是被后宫的势力裹挟利用，非但会让太后的病情再生波澜，更会搅乱这朝堂后宫的平衡。
“传陆清觐见。”皇帝收回目光，声音沉了几分。
李德全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应下：“嗻，老奴这就去。”
不多时，陆清便跟着李德全踏入了养心殿。她依旧是一身素色布裙，不施粉黛，手中提着那个半旧的药箱，步履从容，神色平静，与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股难言的清爽。
“民女陆清，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依礼跪拜，动作不卑不亢。
“平身。”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细细打量着，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贪慕或惶恐，可最终只看到一片坦然。
陆清起身，垂首站在一旁，静待皇帝开口。
养心殿内静了片刻，只听见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皇帝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听不出喜怒：“陆姑娘，母后的病情日渐好转，你功不可没。朕听闻，近日后宫诸人，都给你送去了不少赏赐？”
陆清心中一动，知道皇帝这是在试探她了。她坦然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念民女为太后诊治辛劳，送了些药材和物件，民女感念二位娘娘厚爱，都暂且收下了。”
“暂且收下？”皇帝挑眉，放下手中的朱笔，身体微微前倾，“那陆姑娘打算如何处置这些赏赐？是尽数带回江南，还是……留在宫中，换取些什么？”
这话问得直白，带着一丝压迫感。李德全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偷偷瞄了陆清一眼，生怕她说错话触怒龙颜。
陆清抬眸，迎上皇帝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陛下明鉴，民女收下这些赏赐，不过是不想拂了二位娘娘的心意，免得在这深宫之中，平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至于如何处置，民女还未曾细想。不过民女心中清楚，这些东西，都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
“哦？”皇帝来了兴致，“那陆姑娘倒是说说，这些东西，是冲着什么来的？”
“冲着太后的病，也冲着民女手中的药方，更冲着民女在陛下面前的几分薄面。”陆清直言不讳，“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各有各的心思，民女虽是一介医女，却也看得明白。”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依旧不动声色：“既然看得明白，那陆姑娘打算站在哪一边？是帮着皇后，还是向着贵妃？”
“民女谁也不帮。”陆清的声音清亮，在寂静的养心殿中格外清晰，“民女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名医者。医者的本分，是治病救人，而非参与党派之争。在民女眼中，只有病人，没有派系。太后是民女的病人，民女的职责，便是让太后早日痊愈。除此之外，民女别无他求。”
“别无他求？”皇帝似笑非笑，“陆姑娘此言，怕是言不由衷吧？这宫中多少人挤破头想要攀附权贵，求取荣华富贵。你有这般医术，若是肯依附于某一方，日后的前程，定然不可限量。朕听说，皇后还许诺过，要奏请朕封你为女医官，执掌太医院？”
“确有此事。”陆清点头，语气没有丝毫动摇，“皇后娘娘的厚爱，民女心中感激。只是民女志不在此。民女在江南创办济世堂，为的是让寻常百姓都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药。那太医院的位置，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处处掣肘，远不如在民间行医自在。”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更何况，这宫廷之中的争斗，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民女若是卷入其中，怕是连为太后诊治的心都静不下来，反而会误了太后的病情。这绝非民女所愿，想必也不是陛下所愿。”
皇帝沉默了，他看着陆清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面没有半分谄媚，只有一片医者的纯粹。他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曾心怀天下，想要做一个造福万民的君主，可身处这帝王之位久了，反而被这深宫的尔虞我诈，磨去了不少初心。
“朕听说，你在江南推行平价医疗，每月设义诊日，为贫苦百姓免费问诊抓药？”皇帝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不少。
陆清心中一喜，没想到皇帝竟会关注此事，连忙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江南一带，百姓多贫苦，一场小病，便能拖垮一个家庭。民女创办济世堂，便是想为他们尽一份绵薄之力。”
“做得好。”皇帝抚掌赞叹，眼中的疑虑消散了些许，“朕登基以来，一直忧心民生疾苦，奈何朝堂事务繁杂，许多政策都难以推行。你这平价医疗，倒是个实实在在的好法子。”
他站起身，走到陆清面前，目光恳切：“朕倒是有个想法，待母后痊愈之后，便让太医院效仿你的济世堂，在京城开设惠民药局，让京城的百姓也能受益。此事，还需陆姑娘多多指点。”
陆清连忙躬身道：“陛下仁慈，心系万民，实乃百姓之福。民女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民女才疏学浅，恐有负陛下所托。”
“你不必过谦。”皇帝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真诚，“朕看你不仅医术高明，心思更是通透。朕今日召你前来，其实是有疑虑在心中。”
他坦言道：“朕担心你年轻，涉世未深，被后宫的势力利用，从而影响到母后的病情，甚至搅乱宫廷的稳定。如今听你一番话，朕倒是放心了不少。”
陆清心中一松，知道自己这番话，算是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她趁热打铁，语气诚恳：“陛下的担忧，民女理解。民女可以对天起誓，自入宫以来，从未与任何一方势力勾结，也从未泄露过太后的药方半句。民女所求的，从来都只有一件事——治好太后的病，然后返回江南，继续经营济世堂，守着一方百姓，过安稳日子。”
“返回江南？”皇帝有些意外，“你就不想留在京城？朕可以给你封官，给你赏赐，让你在京城风光无限。”
“民女不想。”陆清摇头，语气无比坚定，“京城虽好，却非民女的容身之地。这深宫之中的繁华，于民女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民女的根，在江南的山水之间，在济世堂的药香之中，在那些需要民女的百姓身边。”
皇帝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的疑虑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赏识。他见过太多趋炎附势的人，也见过太多贪恋权位的人，却从未见过像陆清这样，面对荣华富贵，能如此淡然处之的人。
“好一个心系百姓的医者！”皇帝忍不住赞叹道，“朕今日算是明白了，为何你能有这般高超的医术。医者仁心，说的便是你这样的人。”
他沉吟片刻，又道：“也罢，朕便不勉强你。待母后痊愈之后，朕亲自为你送行，还会赐你一块御赐牌匾，让你的济世堂，在江南更加声名远扬。”
“民女谢陛下隆恩！”陆清连忙跪地谢恩，眼中满是感激。
“快快请起。”皇帝亲自扶起她，笑道，“你不必谢朕，这是你应得的。朕只希望，你日后能不忘初心，继续造福万民。”
“民女定当铭记陛下教诲，不敢有忘。”陆清躬身道。
正在这时，李德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躬身道：“陛下，太后娘娘派人来传口谕，说今日身子舒坦，想请陆姑娘去长乐宫，陪她说说话。”
皇帝笑道：“看来母后是离不开你这丫头了。你去吧，好生陪着母后。”
“民女告退。”陆清躬身行礼，转身朝着养心殿外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对李德全道：“李德全，你派人盯着陆清，记住，只是保护，不是监视。若是有人敢对她动手脚，格杀勿论。”
李德全心中一惊，连忙躬身应下：“嗻，老奴明白。”
皇帝走到窗前，望着陆清渐行渐远的身影，喃喃自语道：“陆清啊陆清，但愿你能一直保持这份初心。若是这深宫之中，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朕这皇帝，也能当得轻松些。”
檀香依旧袅袅，养心殿内的疑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得的清明。皇帝重新坐回龙案前，拿起朱笔，心中却在盘算着另一桩事——贵妃和皇后的争斗，也该有个了断了。陆清既然不愿卷入其中，那他便亲自出手，还这后宫一片安宁。
陆清走出养心殿，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她微微松了口气，皇帝的疑虑，总算是打消了。有了皇帝的信任，她接下来的计划，便能顺利推行了。
林小婉早已在宫门外等候，见陆清出来，连忙迎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师父，怎么样？陛下有没有为难你？”
陆清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陛下并未为难我，反而对我越发赏识了。”
她拍了拍林小婉的肩膀，沉声道：“走，我们去长乐宫。太后还在等着我们呢。这场宫闱暗斗，很快就要迎来终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