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特刚做完最后一组负重深蹲，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t恤能拧出半斤汗。他瘫在训练室里，抓起水瓶往嘴里灌，眼睛刚闭上三秒，就听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节奏明快得像在打拍子。
“别装死，起来聊聊。”
李特眼睛睁开一条缝。李雪站在他面前，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手里捧着个银灰色的ipad，脸上挂着那种“我要跟你谈正经事”的微笑——通常这种微笑出现，就意味着他的休息时间泡汤了。
“李总监，”李特有气无力，“我刚练完腿，现在大脑供血不足，属于法律定义的‘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有什么坑明天再挖，行吗？”
“不行。”李雪在他旁边的空长凳上坐下，ipad屏幕亮起，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数据，“就现在。在纽约你压榨我，好啊，现在轮到我了。资本家先生，我们来聊聊你的钱——具体点，聊聊你那差不多十五亿美元的个人身家，接下来该往哪儿放。”
李特叹了口气，认命地坐直了些，用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十五亿？有那么多？”他语气听起来真有点意外。
“李特·李先生，”李雪翻了个白眼，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需要我帮你重温一下资产表吗？个人Ip与娱乐资产部分：第一，音乐版权。你今年为泰勒·斯威夫特写的《Shake It off》和《blank Space》，为布兰妮写的《work bitch》，还有正在和艾薇儿录的那四首——光是这些爆款歌曲的持续版税流，预估每年就是八位数。”
她顿了顿，瞥了眼李特，见他没反驳，继续道：“第二，影视投资。你扔出来那几个剧本，《饥饿游戏》全球票房快破七亿了，你作为制片人的分成；《Gone Girl》和《mad max: Fury Road》虽然还没上映，但这块的估值，保守点，三亿。还要我说说你前些年的那些吗？”
“第三，品牌代言。耐克、百事、beats by dre……全球顶级代言，而且你签的都是聪明合同，不少含有销售收入分成条款。去年光是你那双‘Li 77’签名鞋在中国的销量分成，就够买下这个训练馆了。”李雪放下ipad，抱起手臂，“再加上你NbA的薪水，一些零散的科技初创公司投资……十五亿，只少不多。而且这还没算家里以及国内一些不在你名下的好多企业产值。”
训练馆里很安静，李特喝了口水，看向妹妹：“所以呢？你大热天跑来这里，不是为了给我报喜吧？”
“当然不是。”李雪身体前倾，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是沃顿商学院训练出来、又在商场实战近六年的专业目光，“哥，钱放在那里不会自己增值。过去几年，我们的策略是全球化分散，美国为主，中国为辅。但现在，风向变了，我们需要加速向国内转移。”
“理由？”
“理由就是2013年下半年的世界长这样。”李雪调出另一份文件，“第一，沪上。中国刚刚正式批准设立‘中国（沪上）自由贸易试验区’。这不是普通的开发区，这是信号，是测试田，是未来十年资本进出和新型商业模式的前沿阵地。金融、航运、商贸、专业服务……壁垒会在那里率先打破。我们的娱乐Ip、品牌价值，需要借助这个跳板，用更高效、更合规的方式落地和变现。”
她滑动屏幕：“第二，宏观经济。中国Gdp增速‘破8’了，在全球主要经济体中是火车头。更重要的是，增长动力在切换，消费和服务的比重在上升——这正好契合我们的资产类型。而反观美国，‘汽车之城’底特律，七月份正式申请破产了。”
“底特律破产，跟我的钱有什么关系？”
“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象征意义很重要。”李雪语速加快，“它标志着美国某些传统工业城市和旧发展模式的困境。当然，硅谷和纽约依然强大，但整体而言，美国经济复苏的根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牢固。我们的资产配置，需要更审慎地评估地域风险。”
她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爸和妈其实已经在做这方面的布局了，在长三角和珠三角试探了一些文化产业和科技教育的项目。但我觉得太慢，太保守了。哥，你的影响力是现象级的，尤其是在年轻人当中。我们不能只满足于参股或投资，我们要主动搭建平台。”
“平台？”李特终于有了点兴趣。
“对，平台。”李雪眼睛发亮，“比如，借助沪上自贸区的政策，设立一个中外合资的文化内容制作和发行公司，把我们音乐、影视、甚至未来可能涉及的体育培训Ip，进行一体化运营。再比如，4G网络今年开始铺开，中国移动也刚刚获得了td-LtE牌照，移动互联网的爆发就在眼前。我们在美国的投资里，不是有几家做流媒体和数字内容分发的初创公司吗？它们的模式和技术，完全可以嫁接到国内的市场，结合你的个人品牌……”
她滔滔不绝地讲了十分钟，从自贸区的负面清单管理，讲到国内中产阶级的文化消费升级，再讲到如何利用李特的“中美桥梁”身份规避潜在的政策风险。专业术语和市井洞察混杂，数据分析和趋势预判齐飞，听得李特都忘了腿酸。
“……所以，综合来看，”李雪最终总结道，“加速向国内转移优质资产和核心业务，不是可选，是必选。这既能规避单一市场风险，又能抓住中国新一轮改革开放和消费升级的最大红利。我们需要一个更积极、更系统化的中国战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靠爸妈零敲碎打，或者等我每年飞回去两次搞定了。”
她说完，拿起旁边李特没喝完的水，自顾自喝了一口，然后挑眉看着他，等他的反应。
李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疲惫，但更多是一种了然。
“雪。”
“嗯？”
“你是不是早就做好全套方案了？今天就是来走个形式，通知我一下？”
李雪也笑了，那笑容有点狡黠：“沃顿和六年的工作经验教会我，跟天才老板汇报，最好把选择题变成判断题，再把判断题的答案提前写好。”
李特摇头失笑，伸手揉了揉她梳得整齐的头发，把她精心打理的发型弄乱了一角。“行吧，李总监。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大方向你定，具体方案你弄，需要我出面站台或者忽悠人的时候，提前打招呼。”他站起身，腿还是有些发软，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我就一个要求。”
“你说。”
“别太累。”李特看着她眼下的淡青色，“十五亿也好，一百五十亿也好，没我妹妹重要。你要是累垮了，谁帮我管这些破钱？”
李雪愣了下，随即心里一暖，但嘴上不饶人：“现在知道心疼妹妹了？压榨我的时候呢？”
“那是两码事。”李特拎起背包，往淋浴间走去，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赶紧回去补觉吧，资本家也需要休息。方案发我邮箱，我洗澡的时候看。”
李雪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低下头，看着ipad屏幕上那些复杂的图表和规划。她轻轻舒了口气，关掉屏幕。
报复成功了吗？好像也没有。她这个哥哥，总是有办法在关键时刻，用最不经意的话，把那些商业算计拉回到人的温度上。
她收拾好东西，走出训练馆。克利夫兰的傍晚风吹过来，带着湖水的湿气。她拿出手机，给父亲发了条简短的信息：“中国战略加速推进，初步方案已获哥原则同意。下周我需要沪上自贸区更详细的政策解读和潜在合作伙伴清单。”
发完信息，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接下来，有的忙了。
但就像李特说的，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而她的专业，就是把哥哥那惊人的十五亿，以及未来可能更多个十五亿，带到更安全、也更广阔的地方去。
这感觉，其实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