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运脚步刚动,便被拉回夹巷,小七拍了拍他的肩膀。
“稍安勿躁,后院如今有阿玛在,有我额涅在。就算阿玛不帮元宵,额涅怕是拼死也会护住元宵,你先不用着急提着大哥去面圣。”
小七冷笑一声,探出半个脑袋往后院一瞧,越过穿堂门隐约可见随驾的御前侍卫明黄衣角,心中已是有了计策。
“他不是打着遮掩的主意嘛,那我们就顺水推舟让他去遮掩,让他上折子请求严惩惠妃,我倒要让他看看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七在孙承运耳边窃窃私语一番,孙承运脸上愤慨尽消,化为一抹促狭的笑,指着小七连连摇头:
“贝勒爷您真是出其不意,兵行奇招啊,这样一个促狭的主意亏你能想出来,经此一事,凭他直郡王立下多少战功,也通通成过往云烟,不作数了。”
小七恻恻笑了笑,不再多言。他朝孙承运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一点头。
猫着腰溜出夹巷,脚步飞快,几个闪身,便已到了通往后院的穿堂门侧,躲在门扉夹角,从吩带上掏出一只弹弓。
这玩意儿是他幼时顽皮,用来打鸟雀玩的,后来大了,骑射功夫日益精进,这孩童的玩意儿便很少再用,只是习惯性带着算是个念想,没曾想今日倒派上了用场。
孙承运见状立刻会意,目光在地上快速一扫,寻了颗黄豆大小的石子递到小七手中。
小七接过石子,握在掌心掂了掂,分量正好。
他箭术奇佳,上次随驾出征,大军粮草供给不及,大雪封山,小七一个人一天猎兔一百多只,当真是箭无虚发。
这弹弓虽不及弓箭力道精准,但这么近的距离,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小七屏息凝神,迅速锁定目标。
后院穿堂门口,该次随驾的御前侍卫正站在外围背对着他们,押尾的是领班御前侍卫,而小七瞄准的正是他的……屁股。
那侍卫全神贯注听着里头的动静,对身后的“暗箭”毫无防备。
他握着弹弓抵好石子对准,牛筋被拉满,吱呀作响,瞅准时机一松手,那石子直奔侍卫屁股,打个正着。
领班御前侍卫疼的一哆嗦,低头一看,脚边赫然滚落着一颗石子,似是被人丢过来的。
霎时间是怒气冲冲,四下一顾杳无人影,那火气更添一层。火冒三丈大步走出穿堂门,想寻一寻是哪个促狭鬼这么捉弄人。
他眼风凌厉,目光不过一扫就看见树影婆娑中的直郡王,和惠妃跟前的总领太监常德胜正在说着什么。
常德胜一脸焦急推着直郡王往宁寿门走去,直郡王则是满脸纠结,不情不愿的很。
他眉头顿时一簇,那厢常德胜还兀自念叨:“莫被人瞧见了……”“……记得上折子严惩主子。”
领班御前侍卫虽心有疑惑,却已是记在心上。直郡王如此鬼鬼祟祟,明明惠妃就在后院为何避之不及,来了却不进去,一看就有猫腻。
他上上下下四处一打量,再没有其他人,带着满腹疑窦,一甩衣袖复又进门去了。
小七和孙承运这才出了夹巷,作势一脸焦急冲入后院。
当二人踏入后院时,那佯装的慌张焦急到真的有几分真心实意了。
待看清自己捧在手心的妹妹衣衫不整,满脸泪痕的倒在翠归怀里。额涅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眼眶通红。
小七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心中一阵抽疼,随即是滔天的的怒火直在胸腔汹涌澎湃,眉眼瞬间凌厉起来。
正欲脱下衣服披在元宵身上,孙承运已是抢先一步,他气的哆哆嗦嗦解开外裳,目光避开元宵,将袍子递给翠归,翠归伸手接过将元宵整个裹住。
“皇上!”
孙承运强忍着悲痛撩袍跪下。
“求皇上为九公主做主,她可是您亲生女儿,大清的公主啊,岂能容忍一个宫妃如此羞辱!
便是微臣家里的庶出姊妹,微臣母亲也从来不敢凌辱她们,更何况九公主是千金之躯,这不仅仅是庶母惩治公主,这是对礼法的蔑视,是对大清公主颜面的挑衅!
若不严惩,何以正宫闱?何以安人心?又何以告慰天下臣民,我大清皇室的尊严不容亵渎?”
小七直挺挺跪在令窈身边,虚虚扶着令窈摇摇欲坠的身子,满脸悲戚。
“阿玛,事已至此,是非曲直,自有圣断。只是眼下已近午时,日头正毒,暑气蒸人。
额涅和元宵都是女子,身子娇弱,怕是经不得这般曝晒煎熬。再这么跪问下去,只怕一个个都要中暑倒下。
求阿玛开恩,有什么话移步殿内再说吧。无论如何,先让额涅和元宵缓口气。”
玄烨扫了他们一眼,见元宵怯怯哀哀倒在翠归怀里,浑身颤抖,泪如泉涌。
而令窈跪在地上,纹丝不动,背后汗水浸湿了衣衫,深一片浅一片,勾勒出窈窕的腰身。
他握着由札萨克达喇嘛赐福的佛珠咯吱作响,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惠妃听闻孙承运那天大的帽子扣下来也是惊得冷汗涔涔,正欲分辩,玄烨已是略一抬手,指了指方才押解元宵的老嬷嬷。
“就地杖毙。”
四个字,轻飘飘落下,却重若千钧,砸得满院死寂。
“谁要求情,一律同罚。”
他手指翻飞解开自己绣着五爪金龙的袍服披在令窈身上,扶着她往殿内走去。
“准备行刑的太监,就按方才……”
玄烨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一个合适的称谓,最终,吐出三个冰冷字眼。
“……惠贵人,所说的杖刑,给朕打。一个数,也不准少。”
惠贵人?
梁九功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忙称是,朝赵昌使个眼色。
赵昌会意,一挥手,叫了七八个太监将两个老嬷嬷押在地上,了。
俩人正欲嚎啕求情,刚一张嘴便被赵昌不知哪里掏出来的脏布堵住,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啼哭,眼色惶恐,浑身抖如筛糠。
那两个行刑的太监也被摁在一边,顿时一阵七零八落的打板子笃笃之声响彻宁寿宫后院。
两侧的宫人吓得面无血色,胆小的更是淅淅沥沥流出黄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