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春日渐渐转暖的阳光中不紧不慢地流淌。
林小满的腿恢复得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一些。厚重的石膏拆除后，换上了更轻便灵活的膝关节固定支具，大部分时间仍需依靠轮椅移动，但在平地上，她已经可以尝试用双拐支撑，小心翼翼地走上几步了。医生说她年轻，骨骼愈合能力强，但再三叮嘱不可操之过急，必须循序渐进。
重返校园还需时日，但功课不能落下。于是，每天下午放学后，林家便成了一个小型补习班据点。王斌自然是雷打不动的主力老师，张晓晓和沈月这两位林小满的闺蜜也主动加入“陪读”行列，既是帮助好友，也能一起复习。
这天下午，阳光斜照进客厅，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茶几上摊开了数学、物理、英语等各种课本和习题册。
林小满坐在轮椅上，伤腿舒适地搁着，眉头紧锁地盯着一道物理受力分析题
。王斌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用笔在草稿纸上画着示意图，声音平稳地讲解：“你看，这里小车受到的摩擦力方向应该和运动趋势相反，所以……”
张晓晓和沈月则盘腿坐在对面的地毯上，各自做着英语阅读理解，偶尔小声交流一下某个单词的用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厅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王斌低沉的讲解声。终于，林小满做完了最后一道题，把笔一扔，上半身向后瘫倒在轮椅靠背上，发出一声夸张的哀叹：“啊——！感觉脑子要被掏空了！好——无——聊——啊——！”
这声哀嚎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张晓晓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深有同感：“确实有点闷。咱们都学了一下午了。”
沈月合上单词本，提议道：“要不……我们出去透透气？今天天气这么好，总闷在家里也难受。”
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林小满的双手赞成（如果她能跳起来的话）：“好啊好啊！出去出去！我要去广场！看夕阳！呼吸自由空气！”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王斌，带着点祈求，“王老师，批准不？”
王斌看着林小满那副“再不出去就要枯萎”的可怜样，又看看窗外明媚的春光，推了推眼镜，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行吧，劳逸结合。不过你得乖乖坐轮椅，不许乱动。”
“耶！王老师万岁！”林小满欢呼。
为了安全方便，外出还是选择轮椅。王斌自然地走到轮椅后握住推手，林小满调整了一下坐姿，怀里抱着张晓晓给她拿来的薄毯。张晓晓和沈月一左一右，像护法一样走在旁边。一行四人就这样慢悠悠地出了小区，朝着附近最大的市民广场走去。
傍晚的广场是城市活力的缩影。下班的人群步履匆匆，遛狗的老人悠闲踱步，孩童在空地上追逐嬉笑，滑轮滑、玩滑板的少年们穿梭如风，带来一阵阵青春的气息。夕阳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边，微风拂面，带着初春花草的清新。
林小满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惬意：“啊——！这才是生活嘛！比在家对着习题册强多了！”
张晓晓笑道：“我看你是想出来野了！”
沈月则小心地留意着周围，避免行人撞到林小满的轮椅。
就在这时，一个踩着炫酷滑板的少年，戴着耳机，动作流畅地从他们身边“咻”地一下滑过，带起一阵微风，很快超越了慢悠悠的四人组，向前方滑去，背影潇洒。
林小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滑板少年，直到对方变成一个远处的黑点。她心里那点被压抑了许久的、属于“暴走萝莉”的好胜心和不甘寂寞的因子，突然蠢蠢欲动起来。
她转过头，仰起脸看向身后推着轮椅的王斌，眼睛眨了眨，声音不大但清晰地喊了一声：“王斌。”
“嗯？”王斌低头，对上她亮得有些不寻常的眼睛。
林小满抬手指了指前方早已不见踪影的滑板少年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狡黠和挑衅的笑：“超过他。”
“啊？”王斌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拜托，幼不幼稚啊？人家玩滑板的，咱们推个轮椅……”
“嗯——？”林小满立刻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眼巴巴哀求的表情，还夹杂着一点点撒娇的意味，拖长了语调，“王——斌——哥——哥——！你看我天天闷着，多可怜啊……就想体验一下‘速度与激情’嘛！就一下下！好不好嘛？”
她这副模样，配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杀伤力着实不小。张晓晓和沈月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王斌看着林小满，又看了看前方平坦宽阔的广场砖路面，再看了看她眼中那份纯粹的、孩子般的渴望，心里的那点原则和“幼稚论”瞬间土崩瓦解。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露出一个宠溺又带着点纵容的浅笑。
“行吧，小祖宗。”他握紧了轮椅推手，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丝即将配合“胡闹”的兴奋，“那你可坐稳了，抓牢扶手。”
“收到！”林小满立刻挺直腰板，双手牢牢抓住轮椅两侧的扶手，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下一秒，王斌脚下发力，轮椅猛地向前加速！
“哇啊——！”突如其来的推背感让林小满低呼一声，随即变成了开心的尖叫，“哈哈哈！快点！再快点！”
王斌推着轮椅，在广场上开始小跑起来。他避开行人，选择相对空旷的路径，速度越来越快。轮椅的轮子在平整的地面上发出轻快的“沙沙”声，风迎面扑来，吹乱了林小满的头发，也吹散了她心头连日来的憋闷。她张开手臂（很快又吓得抓住扶手），感受着久违的、类似奔跑的速度感，笑声清脆如银铃，响彻在傍晚的广场上。
“我的天！你们俩等等我们啊！”张晓晓和沈月先是一愣，随即也笑着追了上去。两个女生哪追得上王斌加速的轮椅，很快就落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喘气大喊。
“王斌！你慢点！注意安全！”
“小满！抓紧了！”
这场临时起意的“轮椅竞速赛”持续了好一会儿。王斌推着林小满绕着小半个广场转了一大圈，直到感觉手臂有些发酸，气息也有些喘了，才慢慢减速，最终在一片相对安静的树荫下停下。
“呼……呼……怎么样？满意了吗，林大小姐？”王斌松开推手，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喘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镜都有些滑下来了。
林小满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过后的光芒，胸口也在起伏，但她显然意犹未尽：“太棒了！王斌你推得真好！我还要！再来一圈！”
“还来？”王斌直起身，哭笑不得，“我的小姑奶奶，你当我是永动机啊？让我歇会儿，肺都快跑炸了。”他指了指后面正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追上来的张晓晓和沈月，“你看看她俩。”
张晓晓和沈月终于赶到了，累得话都说不连贯。
“我的妈呀……你们……你们这是……赶上赛车了……”张晓晓扶着旁边的路灯杆喘气。
“就是啊……王斌……你也太宠她了吧……说加速就加速……我们……我们腿都跑细了……”沈月也喘着粗气，脸上却是笑着的。
几个人在树荫下休息，平复着呼吸。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张晓晓缓过劲来，看看一脸满足瘫在轮椅里的林小满，又看看站在旁边擦汗、眼神却一直留意着林小满的王斌，忍不住笑着调侃：“哎，我说，王斌，你对小满可真是没话说啊。这要换成别人，谁理她这幼稚的要求，还推着轮椅在广场上狂奔？”
沈月也抿嘴笑，加入调侃行列：“对啊对啊，王斌同学，你这‘有求必应’、‘舍命陪君子’的劲儿，真是感天动地。小满，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里。王斌擦汗的动作顿了一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他推了推眼镜，把目光移向别处，含糊道：“咳……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应该的。”
林小满也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刚刚因运动泛起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些，她伸手拍了张晓晓一下，嗔怪道：“切！就你会说！沈月你也学坏了！讨厌！”
“哈哈哈哈哈！”张晓晓和沈月看她俩这反应，笑得更欢了。空气中弥漫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又暧昧的甜意。
休息够了，几人又慢悠悠地逛了一会儿，买了点热饮和零食分着吃。天色渐渐暗下来，华灯初上。
“不早啦，该送你回去了。”王斌看了看时间，重新握住了轮椅推手。
“嗯。”林小满点点头，玩了一下午，确实也有些累了，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回到林家楼下，面临一个现实问题：上楼。虽然有电梯的老式楼不多，但他们住的这栋恰恰没有。平时林小伟在家，都是他背妹妹上下楼。今天林小伟还没回来。
张晓晓和沈月看着楼梯，有些犯难。林小满自己挂着双拐勉强能走，但上楼太危险。
“我背你上去。”王斌几乎没有犹豫，走到林小满轮椅前，蹲下身。
“啊？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我等会儿让我哥……”林小满连忙摆手。
“你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没事，上来吧，几步路。”王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张晓晓和沈月也劝：“是啊小满，让王斌背你上去吧，安全。我们在后面帮你拿拐杖和轮椅（折叠后）。”
林小满看着王斌蹲在自己面前宽阔却仍显单薄的少年脊背，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咬了咬嘴唇，最终慢慢伸出手臂，环住了王斌的脖子。
王斌稳稳地站起来，双手托住她的腿弯（小心避开了伤腿的位置）。林小满的身体很轻，但王斌走得很慢，很稳，一步一步踏上楼梯。他的后背并不算特别厚实，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林小满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干净的肥皂味，混合着一点点刚才奔跑后的汗味，并不难闻，反而有种真实的生活气息。她的脸贴在他的肩胛骨附近，能感觉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自己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脸颊也开始发烫。
张晓晓和沈月跟在后面，一个拿着折叠好的轮椅，一个拿着双拐，看着前面少年背着少女上楼的背影，在楼道感应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安静而温暖。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都带着笑意。
短短三层楼，似乎比平时漫长，又似乎一眨眼就到了。王斌在门口停下，微微喘气，额角又有汗珠渗出。他小心地将林小满放在门口准备好的椅子上（林小婵提前放的）。
“到了。”王斌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
“谢谢你，王斌。”林小满低着头，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脸还是红红的。
“不客气。”王斌也有些不自然，接过张晓晓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汗。
“那……我们走啦，小满你好好休息！”
“明天见！”
送走了王斌、张晓晓和沈月，林小满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直到林小婵开门出来扶她，她才恍然回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