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唐王城的夜色浓如化不开的墨,议事殿内却烛火通明,彻夜未熄。数十支牛油大烛并排燃放在案几两侧,跳跃的火光将殿内的狼头纹饰映照得愈发狰狞,也映照着慕容烈那张阴鸷的脸庞。他身着玄色镶金软甲,腰间的弯刀斜斜挎着,刀柄上的宝石在烛火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此刻正死死盯着案上那封密报,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眼底翻涌着化不开的疑云。
密报是昨夜值夜的暗卫加急送来的,字迹潦草却字字清晰,记录着恒王使团的异动:“亥时三刻,使团两名侍卫乔装成牧民模样,趁夜溜出驿馆,沿城北小路行至三十里外的胡杨林,与三名不明身份的牧民接头,交谈半炷香后匆匆返回,未查获信物,行踪极为隐秘。”
慕容烈的手指重重敲击着案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他想起白日谈判时赵珩的从容不迫,那般不卑不亢的姿态,此刻想来,竟像是早已胸有成竹。“赵珩此人,绝非善茬。”他猛地一掌拍在案上,力道之大,震得案上的青铜烛台剧烈摇晃,烛火跳跃不定,将他的脸映照得明暗交错,更添了几分狠戾,“他打着通商谈判的幌子而来,实则怕是为了那个苏娘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得他心头发紧。那个被他囚禁在西偏殿的苏娘子,自始至终都透着古怪。初见时便气度不凡,绝非寻常女子,即便身陷囹圄,也始终保持着那份从容淡定,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起初他只当是哪家没落贵族的小姐,可自从赵珩出现,他便越发觉得不对劲。赵珩在谈判中屡次强硬表态,却在提及苏娘子时,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那绝非对一个陌生女子该有的神情。
“大王英明!”身旁的副将巴图鲁连忙躬身附和,他身材高大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此刻眼中满是谄媚与狠厉,“那苏娘子身份本就可疑,谈吐举止都不似寻常民女,如今恒王使团异动频频,定然是冲着她来的!依属下之见,不如直接将她拿下,严刑拷问,逼赵珩交出筹码!只要握住了这个软肋,还怕他不答应大王的条件?”
巴图鲁的话音刚落,殿内的几名亲信将领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劝说慕容烈尽快动手,以苏娘子为要挟,逼迫赵珩妥协。
“不急。”慕容烈抬手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他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狠戾,“她腹中还有个孩子,这可是牵制赵珩的最好筹码,杀了她,或是伤了她,都得不偿失。”他顿了顿,指尖在案上的密报上轻轻划过,“赵珩既然敢来,必然有所准备,我们若是贸然动了她,反而会让赵珩没了顾忌,狗急跳墙。不如将她好生‘看管’起来,让赵珩投鼠忌器,这样我们在谈判中才能占据绝对上风。”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悬挂的舆图前,目光扫过青唐与中原的边界,沉声道:“传令下去,加派三倍兵力驻守西偏殿,日夜轮班巡逻,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无论是使团的人,还是王宫的杂役,违者,斩!”最后一个“斩”字,他说得咬牙切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狠辣。
“是!属下遵命!”巴图鲁等人齐声应道,躬身领命后,立刻转身退出议事殿,前去传达军令。
军令如山,青唐的军队行动迅速。不过一个时辰,原本就守卫森严的西偏殿,便被围得水泄不通。殿门外的甬道上,武士们手持长矛,身着厚重的铠甲,肩并肩站成两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缝隙都几乎没有。殿院的墙头、屋顶,甚至是周围的树木上,都布满了弓箭手,箭矢上弦,目光警惕地盯着殿内的一举一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杀气,连只苍蝇都难以飞进去。
此时的西偏殿内,谢研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翻开的书卷,目光却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窗外庭院中那几株胡杨,若有所思。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轻轻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小腹,指尖温柔地摩挲着,眼底闪过一丝柔情与坚定。吉安昨日带来的消息,如同甘霖般滋润了她干涸已久的心田,让她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只是,她也清楚,慕容烈生性多疑,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平静。
青杏端着一碗刚温好的羊奶走进来,见谢研神色凝重,轻声道:“主子,喝点羊奶吧,暖暖身子。这几日天气转凉,您可千万不能着凉。”
谢研接过羊奶,浅浅喝了一口,温温热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带来一丝暖意。她放下碗,问道:“外面的守卫,可有什么异动?”
话音刚落,一直守在殿门边的绿萼便快步走了过来,神色有些紧张:“主子,好像不太对劲。方才我听到外面传来很多脚步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似乎是来了不少人。”
青杏闻言,心中一紧,连忙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趴在窗缝上向外望去。这一看,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回头对谢研道:“主子,不好了!外面的守卫多了数倍,密密麻麻的全是武士,连墙头和屋顶上都有弓箭手,我们怕是连殿门都出不去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虑,眼神中满是担忧。原本她们还盼着三日后援军到来,里应外合冲出这里,可如今守卫如此严密,别说冲出去了,恐怕连在殿内活动都会受到监视。
绿萼也急道:“主子,慕容烈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他这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啊!”
谢研却显得异常平静,她沉吟片刻,眸光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慌乱。她抬手安抚地拍了拍青杏和绿萼的手背,缓缓道:“无妨。慕容烈多疑,吉安昨日传讯,或许动静稍大,引起了他的警觉。他加派守卫,说明他还摸不清我们的底细,也舍不得轻易对我们下手,这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无需急于求成,只需静待时机,护住自身和腹中的孩子便是。三日后,赵珩他们自会有办法接应我们。在此之前,我们万万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坏了全盘计划。”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谢研的心中也并非毫无波澜。慕容烈如此大动干戈,显然是对赵珩的意图产生了怀疑,接下来的三日,她们必然会面临更加严密的监视,甚至可能会有各种试探。但她知道,越是危急关头,越要保持冷静。她不仅要为自己着想,更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为了赵珩,为了即将到来的援军,她必须沉住气,耐心等待。
青杏和绿萼看着谢研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的焦虑也渐渐平复了一些。她们知道,主子说得有道理,如今冲动行事,只会适得其反。两人齐声应道:“是,主子,我们听您的。”
谢研点了点头,重新拿起桌上的书卷,目光却变得愈发坚定。窗外的守卫虽然严密,但她心中的希望之火却并未熄灭。她相信赵珩的智谋,相信谢玥和苏墨的能力,更相信城外那些整装待发的援军。三日后的午夜,必将是她们重获自由的时刻。
议事殿内,慕容烈依旧站在舆图前,目光阴鸷地望着中原的方向。他派出的暗卫已经潜伏在驿馆周围,密切监视着赵珩等人的一举一动。他倒要看看,赵珩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若是赵珩真的敢不顾苏娘子的安危,执意要与他为敌,那他也不介意让赵珩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烛火依旧在燃烧,映照着慕容烈那张充满野心与狠戾的脸庞。青唐王城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压力笼罩着,一场无声的较量,已然悄然展开。而西偏殿内的谢研,如同风中劲草,在严密的监视与重重危机中,坚守着心中的信念,静待着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