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日,清晨六点半。
林峰在房里醒来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太阳穴,加密手机放在手边,屏幕上是秦风凌晨两点发来的最新简报:
“谢浩已于东京时间昨晚九点抵达成田机场。接机者为亚裔男性,四十岁左右,戴金丝眼镜,身高约一米七五。双方在机场贵宾室交谈二十七分钟,未交换任何物品。男子身份已初步确认,化名‘陈文’,真实身份为某国际咨询公司亚太区高级顾问,该公司背景复杂,与多个境外情报机构有间接关联。”
“另,瑞士方面确认,威廉·陈已于当地时间昨日下午三点离开苏黎世住所,目的地不明。其住处安保系统已全面升级,疑为远程操控状态。”
林峰看完简报,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窗外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小区里的路灯还亮着。他走到厨房,烧水,从冰箱里拿出速冻包子蒸上——这是姜欣怕他熬夜饿,特意准备的。
包子刚蒸好,卧室门开了。姜欣穿着睡衣走出来,看到他在厨房,愣了一下:“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有点事要处理。”林峰把包子装盘,“你先洗漱,我给你冲杯豆浆。”
姜欣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身去了卫生间。等她洗漱完出来,林峰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早餐:包子、豆浆、一小碟咸菜。
两人面对面坐下,沉默地吃着早餐。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来,冬日的晨光透过厨房窗户,在餐桌上投下暖色的光影。
“今天……”姜欣犹豫着开口,“是二十一号。”
林峰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她:“我知道。”
“我以为你忘了。”姜欣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复杂,“去年你就忘了,在省城开会开到半夜,回来我都睡着了。”
“去年是特殊情况。”林峰放下筷子,看着她,“今年不会了。”
姜欣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是你最近这么忙,谢文远那边……”
“再忙也要吃饭睡觉,再忙也要过日子。”林峰打断她,语气温和但坚定,“晚上七点,江洲酒店顶层旋转餐厅。我已经让学民把今晚的安排都推了。”
姜欣怔住了,眼圈突然有些发红。她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包子,声音很轻:“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在家吃顿好的就行……”
“要的。”林峰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有些仪式感,不能省。”
姜欣的手微微颤抖,她反握住林峰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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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点,林峰准时走进省政府办公室。
杨学民已经把今天的日程表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林峰扫了一眼:上午九点听取公安厅关于年末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汇报,十点半约谈省发改委几位分管副主任;下午两点参加省政府常务会议,四点要去开发区调研……
“省长,昨晚顾处长发来一封加密邮件,标注了‘紧急’。”杨学民递过一个加密U盘,“沈主任那边也传来消息,监测系统捕捉到几笔异常跨境资金流动,正在追踪。”
林峰接过U盘,插入电脑。顾清晏的邮件很简洁,但内容令人震惊:
“通过对‘天宝公司’近三年资金流的深度分析,发现其有七笔大额款项(合计约三亿两千万)通过多层离岸公司中转,最终汇入香港‘鼎丰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该公司注册信息显示,其股东之一为‘李秀英’——此人与谢文远已故岳母同名同姓,且身份证号前六位一致(户籍地相同)。经查,‘李秀英’已于五年前病逝,但其名下银行账户在死后仍有频繁交易记录,明显为冒用身份。”
邮件附带了详细的资金流向图和身份比对材料。林峰盯着屏幕,眼神越来越冷。
这是第一个直接证据——将资金链与谢文远亲属关联起来的铁证。
他立刻回复:“材料收到。继续深挖‘鼎丰公司’与其他涉案企业的关联,尤其注意其与德瑞克斯等外资公司的业务往来。注意安全,你父亲那边需要什么支持随时开口。”
刚发完邮件,办公室门被敲响。王猛推门进来,脸色凝重。
“林省长,您找我?”王猛关上门,压低声音。
“坐。”林峰示意他坐下,“年末了,社会治安要抓一抓。尤其是省市主要领导的出行安全,不能出任何纰漏。”
王猛会意,身体前倾:“您的意思是……”
“我接到一些风声,最近不太平。”林峰说得比较隐晦,但王猛听懂了,“特别是几位重要企业家,像温知秋、陈启明这些,都是东海经济的顶梁柱,他们的安全也要保障到位。还有……交通意外这种事,预防比事后追查重要。”
王猛眼神一凛:“明白。我会加派警力,对重点区域和路线加强巡逻和布控。便衣也会安排上,确保二十四小时不间断。”
“注意方式方法。”林峰叮嘱,“不要搞得风声鹤唳,影响正常工作和生活。就以‘年末安保升级’的名义来做,程序上合规。”
“您放心,我知道分寸。”王猛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林省长,我这边最近也听到些风声……谢文远副书记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
林峰抬眼看他:“怎么个不对劲法?”
“他秘书最近频繁往出入境管理局跑,虽然都是以公务名义,但去的次数太多了。”王猛说,“另外,谢浩出国的事,按理说应该报备,但他们家好像没走正常程序。”
“我知道了。”林峰点点头,“这些情况你留心,但不要主动去查。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王猛离开后,林峰又处理了几份紧急文件。九点整,公安厅的汇报会准时开始。他全程专注,提的问题都很到位,完全看不出心里还装着那么多事。
会议进行到一半时,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林峰面不改色地继续听取汇报,手在桌下快速操作手机——是秦风发来的信息:
“谢浩今早八点(东京时间)离开酒店,前往银座某私人会所。接应者换了一人,为日籍男子,五十岁左右,疑似职业中间人。已安排两人跟监。”
林峰回复:“查清会所背景和日籍男子身份。注意安全距离,宁可跟丢也不要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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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省政府常务会议。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了十几位副省长和主要厅局负责人。林峰坐在省长陈志远左手边第三个位置,这是常务副省长的固定座位。
会议议题是关于明年一季度经济工作的安排部署。各位分管领导轮流发言,汇报各自领域的计划和困难。林峰负责的工业和信息化领域是重点,他准备了详细的汇报材料。
轮到林峰发言时,他打开面前的文件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综合来看,明年一季度工业增长面临三大压力:一是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增加,二是原材料价格高位运行,三是部分行业产能过剩问题依然突出。针对这些情况,我建议……”
他讲了十五分钟,数据详实,分析透彻,提出的对策也具有可操作性。在座的几位副省长频频点头,陈志远省长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但没有人知道,在林峰面前文件夹的夹层里,还放着一份加密的简报——是沈梦予中午发来的监测报告:
“系统捕捉到五笔异常跨境资金流动,总额约八千万美元。资金源头为东海三家外贸公司,经香港中转后,流向开曼群岛某离岸账户。该账户与谢浩在美注册的空壳公司有间接关联。已启动深度追踪程序。”
林峰一边汇报工作,一边用余光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个人。谢文远坐在他对面,正在低头看手机,表情平静。但林峰注意到,谢文远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得很快,而且每隔几分钟就会看一眼手表。
他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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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会议结束。林峰快步走回办公室,杨学民已经等在门口。
“省长,花已经订好了,老字号的点心也取回来了,放在您车后备箱。”杨学民低声汇报,“江洲酒店那边陈总已经安排好,顶层旋转餐厅今晚不对外营业,安保也由他们负责。”
“好。”林峰看了眼手表,“我五点半走。如果有什么急事,六点前还可以打我电话,六点后除非天塌下来,否则别联系我。”
杨学民愣了愣,随即会意:“明白。祝您和夫人纪念日快乐。”
林峰笑了笑,拍拍年轻秘书的肩膀:“谢了。”
五点半,林峰准时离开办公室。他没有让司机送,自己开车去了省人民医院——姜欣今天下午有个专家门诊,六点才下班。
到医院时刚好五点五十五分,他把车停在门诊楼对面的停车场,发了条短信:“我到了,不急,你慢慢来。”
六点十分,姜欣从门诊楼走出来。她换下了白大褂,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围着红色的围巾——那是去年结婚纪念日林峰送的。看到林峰的车,她加快脚步走过来。
坐进车里,姜欣呼出一口白气:“等久了吧?最后一个病人问得比较多……”
“没事。”林峰启动车子,暖气开足,“累了就闭眼歇会儿,到了我叫你。”
姜欣确实累了,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车驶过傍晚的街道,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下班人流和车流。红灯时,林峰侧头看她——三十七岁的女人,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皮肤依然白皙,睡着时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还在操心什么。
他伸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姜欣睫毛颤了颤,但没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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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洲酒店是东海的老牌五星级酒店,坐落在长江边,顶层旋转餐厅可以俯瞰整个江景。林峰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带着姜欣坐VIp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门打开时,姜欣愣住了。
整个餐厅空无一人,只有靠窗的最佳位置摆着一张桌子。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银色烛台里蜡烛已经点燃,中间摆着一大束百合——她最爱的花。窗外是东海璀璨的夜景,江上游轮灯火点点,对岸的高楼大厦霓虹闪烁。
“这……”姜欣转头看林峰,“你包场了?”
“陈启明帮的忙。”林峰拉着她走过去,“他说这家酒店的老板是他老朋友,正好餐厅今晚本来就要检修设备,就顺便行个方便。”
两人在窗边坐下。服务员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倒上红酒,然后退到远处。
没有菜单——菜是林峰提前定好的,都是姜欣爱吃的:清蒸东星斑、蟹粉狮子头、开水白菜、桂花糖藕……每一道都精致得不像话。
“太浪费了。”姜欣小声说,“就我们两个人……”
“一年就一次。”林峰举起酒杯,“欣儿,结婚纪念日快乐。”
姜欣举起杯子,和他轻轻碰了一下。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两人慢慢吃着,聊着家常。林峰说起儿子林毅最近在学校的趣事——小家伙参加了学校的机器人社团,自己编了个程序,结果让机器人满教室乱跑,把老师都逗笑了。姜欣说起医院里的新同事,一个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年轻医生,技术很好但有点傲气,差点和主任吵起来。
“后来呢?”林峰问。
“后来我找那年轻人谈了一次。”姜欣笑了笑,“我跟他说,医术再高,也得知道华夏的国情和医院的规矩。他倒是听进去了,这几天态度好了不少。”
林峰看着她,眼神温柔:“你总是有办法。”
“跟你学的。”姜欣抿了一口酒,“这些年看你处理那么多事,多少也学了点。”
晚餐吃到一半时,林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是秦风的信息,但他没有去看,直接按了静音。
“有急事?”姜欣敏感地问。
“没事。”林峰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上,“今晚什么都不管,就陪你。”
姜欣眼圈又红了。她低下头,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糖藕,声音很轻:“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周岚姐前几天还特意打电话给我,问我平时出入注意安全没有。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危险?”
林峰沉默了片刻。
窗外,一艘游轮缓缓驶过,船上的彩灯把江面映得五彩斑斓。远处传来隐约的汽笛声,悠长而苍凉。
“是有些麻烦。”林峰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但我在处理。你和儿子最近出入小心,我已经请王厅长安排了便衣保护。别担心,我能应付。”
姜欣抬头看他,眼神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信任:“你也要小心。我和儿子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林峰握住她的手,“所以我会格外小心。”
晚餐后,林峰带着姜欣去了楼上的套房——这也是陈启明安排的,说是酒店老板送的“纪念日礼物”。
套房很大,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江景。林峰关上门,转身就把姜欣抱住了。
这个吻来得突然而热烈,带着压抑许久的渴望和深情。姜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回应他,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衬衫扣子崩落在地,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的指甲陷入他背肌,呼吸变得急促。窗外,又一艘江轮驶过,悠长的鸣笛声恰到好处地盖过了室内的喘息与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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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套房卧室。
姜欣靠在林峰怀里,手指在他胸口轻轻划着圈。两人身上盖着柔软的羽绒被,窗外城市的灯火透过窗帘缝隙,在房间里投下微弱的光。
“林峰。”姜欣轻声叫他。
“嗯?”
“我还想要。”
林峰低笑,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第二次比第一次更温柔,也更缠绵。结束后,两人相拥着躺在落地窗前的长毛地毯上,俯瞰着沉睡的城市。
“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姜欣头靠在他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林峰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声说:“就是想你了。也想提醒自己,不管外面多少风雨,这里才是我的港湾。”
姜欣抱紧他,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才轻声问:“那个麻烦……跟谢文远有关,对吗?”
林峰身体微微一僵。
“你不用瞒我。”姜欣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他的眼睛,“我虽然不懂政治,但我知道,能让周岚姐特意打电话提醒,能让王厅长安排便衣保护,肯定不是小事。而且最近省里的气氛……我能感觉到。”
林峰叹了口气,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是跟他有关。但具体细节我不能说,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我不需要知道细节。”姜欣握住他的手,“我只需要知道,我的丈夫在做正确的事。这就够了。”
林峰心头一暖,把她搂得更紧。
凌晨一点,姜欣终于睡着了。林峰轻轻起身,拿起手机走到客厅。
有十三条未读信息,其中九条是秦风发来的。他点开最新的一条:
“谢浩在东京银座会所与日籍男子密谈三小时。谈话内容不详,但截获其通讯片段,提到‘设备’‘路线’‘时间窗口’等关键词。另,瑞士方面确认,威廉·陈已离境,最后出现地点为日内瓦机场,目的地可能是南美。谢文远今晚八点至十点间,曾三次尝试联系威廉·陈,均未接通。”
林峰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睡的城市。
江面上的船灯少了,只有几艘货轮还在夜航。对岸的高楼大多熄了灯,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整个城市安静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他回复秦风:“继续监控,不要妄动。谢浩的航班动态随时报我。威廉·陈的追踪优先级提到最高,我需要知道他最终去了哪里,见了谁。”
发完信息,林峰站在窗前,久久未动。
窗玻璃映出他的影子——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肩膀宽阔,脊梁挺直,眼神在夜色中锐利如鹰。
暴风雨真的要来了。
而他已经做好了迎接它的准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