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轰!
一道蜿蜒的紫电劈入海面,将这混沌的战场瞬间映得惨白。
借着这短暂的光亮,周辰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并不是溃败的散沙。
就在“定远号”破浪前行的正前方,七艘西洋三层甲板战列舰,不知何时已经借着狂暴的侧风,横向切入了大周舰队的航线。它们首尾相接,排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几十门侧舷重炮的炮窗全部打开,黑洞洞的炮口在闪电下泛着幽光。
这就是海战中最致命的阵位——“t”字头。
对方横着,能发挥所有侧舷火力;大周竖着冲,只能用舰艏炮还击,且暴露了整个侧面。
“该死!是陷阱!”
石香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嘶哑,“那个独眼龙是故意的!他用前锋送死,主力早就绕到了上风口!”
话音未落。
对面七艘战舰的侧舷同时喷出了橘红色的火球。
轰隆隆——!
数百枚实心铁弹、链弹(专门用来破坏索具和杀伤人员的铁链连接的两颗炮弹)如同钢铁暴雨,呼啸着砸向“定远号”宽阔的甲板。
当当当!
大部分实心弹砸在船侧厚重的装甲钢板上,火星四溅,留下一个个深坑,却没能击穿。
但链弹是噩梦。
这种旋转飞行的铁链像是死神的收割机,横扫过甲板。
哗啦!
“定远号”前甲板上的一座副炮炮位被链弹扫中,两名炮手直接被拦腰截断,血水混着雨水流了一地。粗大的烟囱被击中,铁皮卷曲,黑烟从破洞里呛出来,弥漫在舰桥周围。
“左满舵!别让他们抢头!”
周辰死死抓着栏杆,脚下的钢板剧烈震颤,像是要把人的骨头架子抖散。
“舵效太慢了!”
舵手满头大汗,疯狂转动舵轮,“风浪太大,螺旋桨吃水不稳!转不过去!”
这就是铁甲舰早期的致命弱点。
虽然动力强劲,但船身沉重,在大风浪中,灵活性远不如那些轻盈的风帆战舰。纳尔逊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只要我想打你,我就能绕着你打;你想撞我?我早就飘远了。
“继续开火!别管瞄准!覆盖射击!”
石香姑冲出指挥室,站在露天平台上挥舞令旗,试图指挥后方的“镇远”和“致远”提供火力支援。
就在这时。
一枚呼啸而来的链弹击断了主桅杆上的一根钢缆。
崩!
手腕粗的钢缆在高张力下断裂,像是一条发狂的巨蟒,狠狠抽向舰桥平台。
“提督小心!”
一名亲卫扑过去想要推开石香姑。
啪!
钢缆抽在亲卫的背上,瞬间将他脊椎抽断。余势未消的钢缆尾端扫中了石香姑的左肩。
“唔!”
石香姑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抽飞出去,重重撞在铁壁上,滑落下来。她的左肩甲胄碎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那个总是神采飞扬的女海盗,此刻脸色煞白,疼得连令旗都握不住。
“香姑!”
周辰冲过去,扶起她。
“别……别管我……”
石香姑咬着牙,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指挥……不能乱……他们……他们在围猎……”
周辰抬头。
果然。
利用“定远号”转向迟缓的空档,纳尔逊的舰队并没有硬拼,而是像群狼一样散开。十几艘轻型巡洋舰利用风速,快速穿插到大周舰队的侧翼和后方,开始用霰弹和燃烧弹清洗甲板。
大周的士兵虽然有线膛枪,但在这种剧烈晃动的甲板上,根本站不稳,命中率大打折扣。反观西洋水手,他们在风浪中如履平地,熟练地操纵着火炮。
“这是欺负我们腿脚慢。”
周辰把石香姑交给赶来的军医,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混乱的战局。
“定远号”的装甲虽然没破,但上层建筑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探照灯碎了,烟囱歪了,甲板上到处是尸体和碎片。
如果继续这样被动挨打,就算船不沉,人也得死光。
“陛下,敌舰旗舰‘胜利号’在左舷三千米!”穆青寒指着雨幕深处。
那里,纳尔逊正站在高高的艉楼上,冷冷地注视着这边的困兽之斗。他就像一个优雅的指挥家,挥舞着手中的指挥刀,调动着庞大的舰队,一点点绞杀这支钢铁怪兽。
“想玩技术?”
周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那是刚才亲卫溅上的),走到传声筒前。
“凌素。”
“在!底舱还在进水,但在控制范围内!”凌素的声音伴随着蒸汽的嘶鸣传来。
“不管进水了。”
周辰的声音冷得像海底的冰。
“把所有的安全阀都给我关了。”
“把那些还没用的猛火油,全部倒进炉膛里。”
“陛下!那样会炸炉的!”凌素惊叫。
“炸炉之前,朕要先撞死他们。”
周辰双手握住舵轮,推开已经吓傻了的舵手。
“既然转不过弯,那就别转了。”
“全速!直线!冲过去!”
呜——!!!
原本已经有些嘶哑的汽笛声,突然变得高亢尖锐,甚至带着某种濒临崩溃的颤音。
烟囱里喷出的不再是黑烟,而是暗红色的火柱。
整艘“定远号”像是发了疯的公牛,船身剧烈颤抖,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螺旋桨的转速突破了设计极限,在水中搅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速度,在这个瞬间暴涨。
正在侧舷从容开炮的西洋战舰突然发现,那个原本笨拙的铁疙瘩,正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气势,顶着炮火,疯了一样冲过来。
“拦住它!集火!”
纳尔逊终于变了脸色。
轰轰轰!
无数炮弹砸在“定远号”的正面装甲上,火光冲天,但根本无法阻挡这数千吨钢铁的惯性。
一百米。五十米。
咔嚓!
定远号锋利的撞角,毫无花哨地切入了一艘试图阻拦的法兰西战列舰的腹部。
并没有停顿。
就像是一把烧红的餐刀切过黄油。
那艘木质战舰直接被切成了两半,在海面上解体。
“继续冲!目标——胜利号!”
周辰死死把住舵轮,眼眶欲裂。
既然战术玩不过你,那就把这片海,变成不管是木头还是铁块都得熔化的炼狱。
“准备‘地狱火’。”
周辰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主力,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弧度。
“让他们尝尝,什么叫来自地底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