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二字所带来的恐怖结论,如同九天惊雷,将林婉儿最后一丝侥幸与挣扎彻底击得粉碎。
她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剧烈地颤抖,如同秋风中被肆虐的最后一片枯叶,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辩白之词都无法吐出,只能发出嗬嗬的绝望气音。
皇帝萧景珩的怒火已臻极致,他几步上前,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拂过地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这摊如同烂泥般的妇人,声音冰冷得仿佛能冻结人的血液:“林氏!你这毒妇!竟敢私藏天花痂粉此等宫闱绝禁之物,意图谋害朕的皇嗣,祸乱宗室!说!是哪个杀才指使你的?!你这阴毒之物究竟从何而来?!”
天子盛怒,龙威如狱。
林婉儿吓得心胆俱裂,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磕头求饶:“陛下饶命……陛下开恩啊……臣妾……臣妾是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臣妾没有想真的害公主……臣妾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的声音愈发凌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臣妾……臣妾是想……”林婉儿慌乱绝望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面色沉静却目光冰冷的苏晚棠,一个极其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出,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猛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苏晚棠,尖声叫道:“是她!是珍嫔指使臣妾的!是她给臣妾的毒药!她嫉恨德妃娘娘协理六宫,又恐公主将来碍事,便让臣妾用此物陷害公主,再嫁祸给德妃娘娘!好让她自己独掌大权,觊觎后位!陛下明鉴啊!臣妾只是从犯,她才是主谋!”
这反咬一口可谓极其刁毒,试图将祸水东引,把苏晚棠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苏晚棠早已料到她会垂死挣扎,行此攀咬之举,闻言并不惊慌,只是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林婉儿,死到临头,犹不知悔改,还要血口喷人,攀诬本宫?你说本宫指使你,证据何在?本宫有何动机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害一个五岁稚龄的公主?再者,本宫久居深宫,又从何途径能弄到这宫廷严防死守、视若瘟疫之源的天花痂粉?”
她句句掷地有声,逻辑清晰,皇帝自然不信林婉儿这漏洞百出、毫无凭据的攀咬,看向她的目光更加厌恶。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因为极度恐惧、心神激荡,加之之前为了做戏逼真而涂抹在手臂上的植物汁液开始真正引发轻微的过敏反应,林婉儿只觉得手臂一阵刺痒难耐。
她下意识地就用那只未被宫女牢牢按住左手去抓挠。
挠了几下,似乎觉得徒劳无功,又习惯性地、几乎是本能地将左手探入怀中——她之前确实将一点用以应对真起疹子的、用甘草薄荷等寻常药材研磨而成的止痒散热粉,藏在了贴身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慌乱地摸出那个小小的油纸包,手指颤抖着想打开,将里面的粉末倒些出来涂抹止痒。
但她心神俱丧,手脚酸软无力,纸包竟未拿稳,里面的浅黄色细粉顿时撒落出来,不少沾在了她抓挠过的红疹处,也沾了她满手。
这个动作在平时并无甚稀奇,但在眼下这剑拔弩张、所有人都紧盯着她一言一行的时刻,却显得格外突兀刺眼。
更令人惊异的是,那浅黄色粉末一接触到她那因植物汁液和抓挠而泛红的皮肤,那原本明显的红肿痕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了!止痒效果立竿见影!
一直紧盯着她的院判张太医立刻察觉有异,也顾不得太多礼仪,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林婉儿的手腕仔细查看,又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沾取了一点她手上残留的粉末,放到鼻下仔细嗅闻,甚至用舌尖极其轻微地尝了一下味道。
片刻后,张太医脸色变得无比古怪和确定,他回转身,向着皇帝躬身回禀,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陛下……臣已查验清楚,林贵人方才撒出的粉末,乃是甘草、薄荷、滑石粉等物研磨而成的寻常止痒散热粉,性质温和,确实对寻常风疹瘙痒有缓解之效……可是……”
他话锋猛地一转,指向那根被丝帕包裹、置于一旁托盘中的夺命毒簪,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疑惑与指控:“既然她身上明明携带有如此方便有效、且立竿见影的止痒药粉,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编造什么‘家传药膏’的谎言?甚至不惜动用那等蕴含天花痂粉、触之即亡的阴毒之物去谋害公主?这……这于情于理,根本说不通啊!”
此言一出,如同拨云见日,在场所有人先是愕然,随即瞬间恍然大悟!
对啊!逻辑再简单不过!
如果她自己就有能立刻缓解疹痒的常备药,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编造一个虚无缥缈的“家传药膏”?
甚至不惜动用一旦泄露便足以让皇宫变成地狱的天花毒痂?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家传药膏”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那毒簪里的东西绝不是用来治病的,而是用来杀人和制造混乱的!
而她此刻慌乱中无意暴露的止痒粉,才是她真正为自己准备的、应对不时之需的东西!
林婉儿自己也彻底傻眼了,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一个无意识、习惯性的动作,竟然在关键时刻成了压倒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精心编织的谎言戳得千疮百孔!
她看着自己手臂上迅速消退的红疹,又看看周围众人那由疑惑转为彻底鄙夷和愤怒的目光,顿时万念俱灰,面如死灰,连最后一点狡辩的力气都消失了。
苏晚棠适时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和彻底的蔑视:“林贵人,看来你为自己倒是准备得颇为周全。真正的止痒药粉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却拿那等沾满瘟疫与死亡的毒物,谎称为‘家传药膏’,欲图谋害公主,祸乱宫闱。如今,铁证如山,逻辑自明,你还有何话可说?”
皇帝的目光已经冰冷得如同在看一个死人,那其中蕴含的杀意,让整个风雨阁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