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宗,禁地。
此地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稠的、混杂着怨气与腐臭的甜腥味,吸入肺腑,便如吞下了一团冰冷的烂泥。
一汪深不见底的血潭,占据了洞窟的大半。潭水并非鲜红,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暗紫色,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仿佛囚禁着无数挣扎的魂灵,偶尔会鼓起一个无声的气泡,破裂时,带出一缕扭曲的黑烟。
潭水中央,林薇薇盘膝而坐。
她早已不是那个穿着鹅黄衣裙、笑容明媚天真的少女。此刻的她,一身黑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消瘦的骨架。曾经乌黑柔顺的长发,变得干枯分叉,随意披散在肩头。
最骇人的,是她的脸。
那张本该清秀可人的面庞,如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皮肤下,一条条暗紫色的、如同蚯蚓般的经络若隐若现,从她的脖颈一直蔓延到眼角。她的嘴唇是病态的青紫色,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的身体,是战场。
一股精纯而庞大的邪力,正在她残破的经脉中横冲直撞。那力量狂暴、阴冷,带着吞噬一切的贪婪,每一次冲刷,都像有无数把淬了毒的刮骨钢刀,在她的四肢百骸中反复切割。
剧痛让她几欲昏厥,但一个念头,却如磐石般,死死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神智。
叶染。
只要杀了叶染,一切都会好起来。
只要杀了她,自己就能拿回属于天命之女的一切。灵力、美貌、沈师兄的爱慕,以及整个世界的瞩目。
这个念头,是血池宗宗主种在她心里的魔种,如今,在邪功的滋养下,早已生根发芽,长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至于陨神渊里,沈清辞那张为了争夺灵液而对自己视而不见的冷漠面孔,早已在她被邪力扭曲的记忆里,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记得,是叶染,是叶染的出现,才让一切都变了样。
是叶染抢走了她的机缘,是叶染害得沈师兄道心破碎,是叶染毁了她的人生!
恨意,如最精纯的燃料,让那股在她体内肆虐的邪力,燃烧得愈发旺盛。
“轰!”
一声闷响,自她丹田深处炸开。
那股横冲直撞的邪力,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瞬间冲破了最后一道关隘。一股远比之前庞大百倍的力量,如火山喷发,充斥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啊——!”
林薇薇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
她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那双曾经清澈如小鹿的眼眸,此刻竟是一片纯粹的、不含半点杂质的漆黑,连眼白都消失不见,仿佛两个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黑洞。
她身体周围的血潭,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潭底那些被囚禁的怨魂,发出无声的哀嚎,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体内。
她的力量,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暴涨。
炼气、筑基、金丹……
原本需要百年苦修的境界,在邪功的催化下,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被轻易跨越。
力量涌入的快感,瞬间压倒了肉身的剧痛。林薇薇贪婪地感受着体内那股澎湃的力量,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扭曲而满足的笑容。
她缓缓从血潭中站起身,暗紫色的潭水自她黑色的裙摆滑落,不留下一丝痕迹。
“恭喜圣女,邪功大成。”
一个阴柔的、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在洞窟外响起。
血池宗宗主,一个身形佝偻、脸上覆着半张青铜面具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他看着林薇薇,面具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满意的光。
这真是他炼制过的,最完美的“作品”。
以天命之女的气运残骸为根基,以无尽的怨恨为养料,催生出的复仇邪神。
林薇薇转过头,那双纯黑的眼睛,冷冷地看向宗主。她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叶染在哪?”
“圣女莫急。”宗主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声音里带着蛊惑,“据我们安插在万妖窟的眼线回报,那叶染与龙帝敖烬,已于月前离开三界,前往域外虚空,寻找什么‘混沌灵珠’去了。”
“她不在?”林薇薇的眉头,瞬间拧成一团,周身暴涨的邪气都为之一滞。
她满腔的恨意,如同烧红的铁块,正急于找到一个宣泄口。叶染不在,她找谁复仇?
“圣女大可放心。”宗主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叶染虽然不在,但她留下的基业,她那些忠心耿耿的走狗,可都还在万妖窟呢。您想,若是我们将那万妖窟搅个天翻地覆,杀光她的手下,毁了她建立的一切,那叶染回来之后,看到一片废墟,表情该会是何等的精彩?”
林薇薇那双纯黑的眼珠,动了动。
宗主的话,为她描绘出了一幅极具诱惑力的画面。
她仿佛已经看到,叶染从域外归来,面对满目疮痍的万妖窟,那张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脸,会如何的震惊、愤怒,最终又是如何的痛苦绝望。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畅起来。
“没错……”她喃喃自语,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诡异,“我要毁了她的一切。我要让她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圣女英明。”宗主躬了躬身,“万妖窟如今由那头名为‘灰牙’的妖王代管,麾下妖将无数,更掌控了三界通道,已是三界新的中心。圣女此去,正好可以拿他们,试试您这身惊天动地的修为。”
林薇薇没有再说话。
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那双苍白修长的手。五指微拢,一团黑紫色的邪气,在她掌心凝聚成球,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里,蕴藏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她等不及了。
她要让整个三界,都看看她如今的模样。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曾经那个任人欺凌的林薇薇,已经死了。
活着的,是来复仇的魔!
身影一晃,林薇薇便化作一道黑紫色的流光,冲出了禁地,冲出了血池宗那终年被黑雾笼罩的山门,直奔天际。
她甚至没有和宗主道别。
在她心里,血池宗也不过是她复仇路上的一块踏脚石。等杀了叶染,夺回天命之女的身份,这些邪修,也一并要被“净化”。
宗主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去吧,去闹吧。
闹得越大越好。
最好,能将那龙帝敖烬也引回来。
到那时,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
万妖窟。
自叶染和敖烬离开后,这里非但没有衰落,反而在灰牙的铁腕管理下,变得愈发井井有条,欣欣向荣。
曾经混乱无序的妖族领地,如今俨然已是三界之中,一个秩序井然的庞大势力。
这一日,灰牙正坐在骸骨王座上,听着下方妖将汇报各处通道的税收情况,脸上满是志得意满。
他现在,可真是过上了当大王的好日子。
忽然,他那对毛茸茸的耳朵猛地一抖,脸色骤变。
一股阴冷、暴虐,充满了不祥与怨毒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万妖窟的势力范围之外,并且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笔直地朝着核心区域冲来。
那股气息,让在场所有金丹期以上的妖将,都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与悸动。
“有强敌入侵!”
灰牙“霍”地一下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眼神瞬间变得凝重。
他一声令下:“开启护山大阵!所有妖将,随我前去迎敌!”
万妖窟的上空,一道由无数妖气符文构成的巨大光幕,轰然亮起,将整个核心区域笼罩其中。
灰牙带着数十名妖将,化作道道流光,出现在了万妖窟的入口处。
他们遥遥望去。
只见远方的天际,一道黑紫色的妖异长虹,正撕裂云层,带着一股誓要将眼前一切都摧毁的疯狂气焰,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