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滕祥身子动了动。
灰袍太监在他手臂抬起来前上前搀住。
“督公,这叶淮西……竟能寻到孟宝头上,还认得这玉佩。莫非……她真是那边的人?或者,是沈砚和北镇抚司查到了什么,故意派她来试探?”
腾祥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跳跃的灯焰上,幽深难测。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不管她是哪边的人,知道得都太多了。成国公那桩案子里跳出来指手画脚不说,如今又摸到了咱家这条线上……看来,沈家那小子,还有北镇抚司,是铁了心要跟咱家过不去,想翻腾些陈年旧账了。”
他捻动念珠的手指倏然停住。
“这女娃,留不得。”
……
连着几天降温,眼见着越来越冷,昨晚还下了一阵的雪,大清早,雪化干净了,寒气更重。
街巷里往来的行人都被冻得佝偻着背,缩手缩脚。
“叶淮西,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叶淮西听到声音,脚下稍微慢了些,回过头,就看到莫黎小跑着追上来。
“刚歇了没两天,又要去铺子干活儿,我看你就是闲不下来……”
莫黎用手撑着腰,说话间,从口鼻中呼出一团团热气。
叶淮西并未答话,看她跟上来,转身继续往前走。
“哎,你……走得也太快了,怎么老是走那么快……”
莫黎絮絮叨叨地,搓了搓手赶紧跟上。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凛冽的空气里带着一丝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两人刚拐过街角,离铺子还有半条街,便听见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其中夹杂着女子压抑的哭泣和男子的呵斥。
两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
转过街角,见“四时春”门前已围了些许早起的路人,指指点点。
铺子里,周玉瑶正被一个中年男人死死拽着手腕往外拖,一张脸涨得通红,拼命向后挣扎。
店里伙计想拦又不敢,急得团团转。
周员外脸色赤红,唾沫横飞,像是喝了不少酒。
“反了你了!跟老子回家!这抛头露面、败坏门风的勾当,你还要做到几时?!老子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来给人当灶下婢、丢人现眼的吗?!”
周玉瑶一边努力挣脱,一边辩解,“父亲……您放手!女儿在这里凭手艺吃饭,不曾做半点见不得人的事!”
“凭手艺?呸!”周员外啐了一口。
“没有老子,哪来的你?你的婚事老子说了算!之前刘家那么好一门亲让你搅黄了,今天必须跟我回去,王媒婆又说了城南李员外家……”
眼见周员外越说越不堪,手劲也越发大,几乎要将周玉瑶拖倒在地。莫黎实在看不下去,骂了一句,拔腿就冲了过去。
“周老爷,好大的威风啊。”莫黎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锋利的剑,瞬间切断了周员外的咆哮。
她和叶淮西已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周员外见到她二人,更是怒不可遏。前不久他刚得到消息,自家女儿和刘员外的“好事”就是被眼前这两人搅黄的。
“又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两个不安分的女人,带坏了我女儿!今日我管教自家女儿,与你们无关。滚开!”
叶淮西上前一步,莫黎想拦没拦住,只得拔了剑,抢先一步横在周员外面前。
周员外瞬间酒醒了三分,气焰跟着消减下去。
叶淮西趁机将周玉瑶拉到自己身后,目光清正地看着周员外。
“周老爷,玉瑶妹妹已非孩童,她在此靠劳动谋生,自食其力,何来败坏门风之说?大明律亦未禁止女子从事经营。您若是想念女儿,大可好好商量,如此当街拉扯喝骂,损伤的恐怕不止是玉瑶的颜面,更是您周家的体面。”
围观众人中有不少认得“四时春”糕点,也喜欢周玉瑶的温婉勤快,听她说这话,纷纷出声。
“就是啊,周老爷,您家姑娘多好啊,点心做得多精致!”
“好好说嘛,何必动手?”
“人家姑娘自己愿意在这儿,您这当爹的也太……”
周员外被说得脸上挂不住,又见叶淮西和莫黎挡在前面,知道今日怕是难以强行将人带走。
他梗着脖子,指着叶淮西:“你……你别以为有沈家撑腰就能无法无天!你等着,这事没完!”
说罢,他恶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你等着!老子迟早把你弄回去!”
然后在一片议论声中,灰头土脸地挤出人群走了。
周玉瑶踉跄一下,被莫黎扶住,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叶淮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先进去。”
……
几人对好奇张望的邻居和客人解释了几句,回到铺内。莫黎扶着周玉瑶暂去后院休息,伙计麻利地收拾被弄乱的柜台。
小小的风波看似平息,但叶淮西心中却并未放松。
她走到门口,想透口气,抬眼望向天际。
不知何时,清晨那点微弱的阳光已被厚重云层彻底吞噬。远处的天空低沉得仿佛要压到屋脊,云层翻涌。
风忽然大起来,带着湿冷的寒意,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灰尘,打着旋儿扑向街面。
“要变天了。”
莫黎也跟了出来,皱眉看着天色。
叶淮西心头莫名一跳。
“赶紧收摊吧。”莫黎说着,人也当机立断,一边将东西往里面搬,一面喊来伙计来帮忙。
豆大的雨点,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
一瞬间,天地晦暗。
……
顺天府郊外。
骤降的大雨将沈砚和手下人都赶进了一间破庙。
庙内,地上散落着些干粮碎屑和冷掉的茶碗,连日来的高强度搜查让所有人都面带疲色。
沈砚和祁韶站在破败的佛像前,对着一张摊开的地图,眉头紧锁。
“都快把顺天府辖内所有能藏人的庄子、地窖、废窑翻个底儿朝天了,”祁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沙哑。
“连周边河渠、山林都没放过。那孩子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要么,人早就被送出了顺天府地界;要么……”
他看了一眼沈砚铁青的脸色,没把“已遭不测”几个字说出口,转而道:“要么,就是藏匿之处极其隐蔽,或者……有我们意想不到的人在提供庇护。”
沈砚盯着地图上被反复圈画的几个点,沉思不语。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路冲过来,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紧接着是马匹的嘶鸣和有人飞跃下马的踩踏声。
“沈砚,沈砚,不好了!……出事了!朝堂上出大事了!”
? ?山雨欲来啊~
?
大家看文愉快,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