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诏狱的寒夜格外漫长，铁窗透进的月光冷如霜雪，映得李诚布满血痕的手腕泛着青白。他倚着潮湿的墙壁，耳畔不时传来隔壁牢房的惨叫声，那是锦衣卫惯用的逼供手段，却丝毫动摇不了他的心神——他此刻满脑子都是沈炼临行前的眼神，以及那份关乎所有人命运的密函。
子夜时分，牢房外忽然传来三声轻微的叩击声，节奏短促而隐秘。李诚猛地睁眼，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过窗棂，紧接着，牢门的铁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被人从外撬开。
“将军，是沈大人的亲信。”黑影压低声音，正是沈炼安插在诏狱的锦衣卫校尉秦风。他手中攥着一卷油纸，快步走到李诚面前，“赵虎兄弟已在城外关帝庙等候，只是温体仁派了东厂番子四处巡查，宫门守卫也加了三倍，寻常路径根本无法入宫。”
李诚接过油纸展开，上面是沈炼手绘的京师布防图，红圈标注着东厂番子的巡查路线，蓝线则是通往宫门的隐秘巷道。“烦请秦校尉转告赵虎，明日午时三刻，让他带着密函前往正阳门内的鸿胪寺，那里明日有朝鲜使臣觐见，宫门守卫会对外国使节的随从放宽查验。”他指尖点在布防图的一处角落，“我曾在鸿胪寺当值三年，知晓侧门有一条通往文华殿的密道，可直达御前。”
秦风颔首记下，刚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伴随着锦衣卫的吆喝声。“不好，温体仁的人来了！”秦风脸色一变，迅速将布防图塞进李诚的发髻，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锦衣卫腰牌塞给他，“这是沈大人的备用腰牌，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说罢，他身形一闪，消失在黑暗的巷道中。
李诚刚将腰牌藏入衣襟，牢房的铁门便被粗暴地踹开，东厂掌印太监王德化带着一群番子闯了进来。王德化脸上涂着白粉，眼神阴鸷如蛇，手中的拂尘指着李诚冷笑：“李将军倒是好兴致，深夜还有人前来探望？”
番子们一拥而上，将李诚按在地上，搜遍了他的全身，却一无所获。王德化不死心，亲自上前撕扯李诚的衣物，目光如炬地扫视着牢房的每一个角落。“咱家听说，你藏着一份能置温大人于死地的密函？识相的就交出来，不然，诏狱的十八般酷刑，咱家让你挨个尝遍！”
李诚咬牙强忍着手腕被扭伤的剧痛，冷笑道：“王公公若是想要密函，不妨去问温体仁要。他勾结毛文龙、私通鞑子的罪证，怕是早已堆满了他的书房。”
“嘴硬！”王德化勃然大怒，拂尘一甩，“给咱家打！打到他开口为止！”
番子们举起水火棍，朝着李诚的身上狠狠砸去。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李诚眼前一黑，却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发出一声求饶。他知道，一旦松口，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沈炼和赵虎的计划也会功亏一篑。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住手！”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骆养性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面色冷峻地站在门口。“王公公，李诚乃是陛下钦点的要犯，未经陛下允许，擅自用刑，怕是不妥吧？”
王德化脸色一僵，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骆指挥使说笑了，咱家只是奉温大人之命，前来询问案情，并非有意用刑。”
“温大人虽身居高位，但也无权干涉锦衣卫办案。”骆养性迈步走进牢房，目光落在李诚满身的伤痕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陛下有旨，李诚案情重大，需好生看管，不得有误。王公公若是再执意用刑，休怪骆某不客气。”
王德化深知骆养性手握锦衣卫大权，且深得崇祯帝信任，不敢硬碰硬。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咱家倒要看看，你能护他到何时！”
番子们散去后，骆养性示意手下退下，蹲下身看着李诚，低声道：“将军受苦了。沈炼已经把密函之事告知于我，明日午时，我会派人在正阳门接应赵虎。”
李诚心中一震，没想到骆养性竟会出手相助。“骆指挥使为何要帮我？”
骆养性叹了口气：“我与沈炼同朝为官多年，深知他为人正直。况且，温体仁把持朝政，排除异己，早已引起公愤。如今大明内忧外患，若再让奸佞当道，江山危矣。我虽为锦衣卫指挥使，但也明白，江山社稷远比个人恩怨重要。”他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递给李诚，“好生疗伤，明日之事，成败在此一举。”
次日午时，正阳门内人声鼎沸。朝鲜使臣的队伍缓缓前行，赵虎乔装成使臣的随从，混在人群中，手中紧紧攥着藏有密函的香囊。他按照李诚的嘱咐，趁着守卫查验使节文书的间隙，悄悄溜进了鸿胪寺的侧门。
鸿胪寺内，香火缭绕，前来朝拜的官员络绎不绝。赵虎压低帽檐，按照布防图的指引，穿过几道回廊，找到了通往文华殿的密道入口。密道狭窄而阴暗，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他深吸一口气，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把，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文华殿内，崇祯帝正与几位内阁大臣商议边军粮草之事。温体仁站在一旁，看似专注地听着，实则心神不宁——他早已收到东厂番子的密报，得知赵虎潜入京师，心中暗自发慌。
“陛下，如今边军粮草匮乏，臣以为，应尽快加征赋税，以解燃眉之急。”温体仁开口说道，试图转移话题。
“加征赋税？”崇祯帝眉头一皱，“百姓早已不堪重负，若再加征，恐生民变。”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锦衣卫士兵闯入殿内，跪地奏道：“陛下，鸿胪寺方向传来异动，有不明身份之人闯入密道！”
温体仁心中一惊，强作镇定地说道：“陛下，定是刺客无疑！臣恳请陛下即刻下令，关闭宫门，搜捕刺客！”
崇祯帝尚未开口，只见赵虎满身尘土地从密道入口冲出，手中高举着香囊，高声喊道：“陛下，臣有要事启奏！李将军被冤枉入狱，温体仁勾结毛文龙、私通鞑子的罪证在此！”
温体仁见状，脸色惨白，厉声喝道：“大胆刺客，竟敢闯入皇宫，污蔑大臣！来人，把他拿下！”
殿外的侍卫一拥而上，将赵虎按在地上。赵虎奋力挣扎，将香囊扔向崇祯帝：“陛下，密函在此，恳请陛下明察！”
崇祯帝伸手接住香囊，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叠书信。他拿起书信仔细翻阅，越看脸色越阴沉。书信中详细记载了温体仁如何暗中资助毛文龙，如何与皇太极互通消息，甚至密谋在京师被围时打开城门，迎接鞑子入城。
“温体仁！”崇祯帝猛地将书信摔在地上，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外敌，背叛大明！”
温体仁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陛下，冤枉啊！这都是李诚和赵虎伪造的证据，意在陷害老臣！”
“伪造？”崇祯帝冷笑一声，指着书信上的印章，“这是你的私章，还有毛文龙的印记，难道也是伪造的？”
温体仁语塞，冷汗直流。他万万没想到，李诚竟然会保留着这些证据，更没想到赵虎能冲破层层阻拦，将密函送到崇祯帝手中。
就在这时，骆养性带着锦衣卫闯入殿内，跪地奏道：“陛下，臣已查明，落马坡之战，李将军确系遭人暗算，粮草被温体仁的亲信劫走，援军也被其故意拖延。此外，臣还查到，温体仁暗中培养私兵，意图不轨。”
崇祯帝怒不可遏，一拍龙案：“来人，将温体仁拿下，打入天牢，严加审讯！”
侍卫们上前，将温体仁拖了下去。温体仁一边挣扎，一边高声喊冤，却无人理会。
崇祯帝看着手中的密函，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袁崇焕此前的上书，想起李诚的冤屈，不禁叹了口气：“朕险些错杀忠良。”他转头对骆养性说道，“即刻前往诏狱，释放李诚，恢复其官职。另外，传旨袁崇焕，官复原职，即刻前往蓟辽，整顿边军。”
骆养性领旨退下。赵虎跪在地上，热泪盈眶：“陛下圣明！”
崇祯帝扶起赵虎，沉声道：“你为大明立下大功，朕赏你白银千两，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往后，当尽心辅佐李将军，保卫大明疆土。”
赵虎叩首谢恩：“臣定不辱使命！”
诏狱之中，李诚正闭目养神，忽然听到牢门被打开。骆养性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李将军，恭喜你，沉冤得雪了！”
李诚睁开眼睛，看到骆养性手中的圣旨，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他站起身，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眼中充满了希望。
然而，他并不知道，温体仁虽被拿下，但他的党羽遍布朝野，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暗中酝酿。而远在蓟辽的袁崇焕，刚刚接到官复原职的圣旨，便收到了一封匿名密信，信中只有一句话：“温体仁虽死，东林党未除，大明危矣。”
袁崇焕捏着密信，眉头紧锁。他知道，京师的风波虽暂告一段落，但朝堂之上的权谋之争，疆场之上的厮杀拼杀，都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