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黑松林,重见天日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山坡的另一侧,是一条更为荒凉的古道,蜿蜒通向远方。按照地图和巴图长老的估算,沿着这条古道再走一天,便能抵达一个名为“三岔驿”的小镇。那里是几条商道的交汇点,虽比不得黑水镇,却也该有驿站和补给。
然而,经历了张家坳的诡异和黑松林的迷途,所有人都如同惊弓之鸟,对任何可能的人烟聚集地都抱有极大的戒心。
“三岔驿……怕是也不太平。”王劲啃着最后一点干硬的肉干,含糊不清地说,“睿亲王那老小子肯定在各个路口都撒了网。”
萧逐渊看着手中那份由赵参军提供、如今已显得皱巴巴的地图,沉声道:“我们没有选择。补给耗尽,伤员需要药品,马匹也需要草料。三岔驿是必经之路,只能冒险一搏。”
顾青舟擦拭着他的软剑,闻言抬眼:“需有人先行探路。此次,我与王将军同去。”
王劲一听,立刻把肉干咽下去,拍着胸脯:“好!俺跟顾先生去!扮个啥好?走镖的?还是贩皮货的?”
顾青舟打量了一下王劲魁梧的身材,淡淡道:“无需刻意伪装,王将军本色出演即可,便说是护送我家少爷返乡的镖头。我仍是郎中,你是镖头,我们需采购些药材和粮食。”
计议已定,顾青舟和王劲稍作整理,便先行出发,沿着古道向三岔驿方向而去。剩下的人则留在山坡背风处,焦灼等待。
时若利用这段时间,用在山坡上新采的草药为伤员换药。阿月的低烧退了,但身体依旧虚弱,她靠在一块岩石上,望着古道尽头,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
“时若姐姐,”阿月轻声开口,“你说……我们真的能平安回到京城吗?”
时若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露出一个温和而坚定的笑容:“一定能的。我们经历了这么多艰难险阻都闯过来了,眼看就要进入陇西腹地,绝不能在此刻放弃。”
阿月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就算我们回到了京城,面对睿亲王的势力,萧大人手中的证据,真的能扳倒他吗?还有商会……经此一劫,不知还能不能恢复元气。”
时若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道:“事在人为。邪不胜正,这是自古的道理。至于商会,有你这样一位坚韧聪慧的会长在,定能重振旗鼓。”她顿了顿,低声道,“而且,我相信逐渊,也相信顾先生,他们一定有办法。”
阿月看着时若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心下稍安,点了点头。
等待的时间依旧漫长。日头渐渐偏西,古道尽头终于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顾青舟和王劲回来了,脸色却比去时更加凝重。他们牵着的瘦骡背上,驮着些米粮和药包,但数量并不多。
“情况如何?”萧逐渊立刻迎上。
王劲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那小镇子看着不大,眼线可真不少!驿站、客栈、甚至药铺外面,都有眼神不对劲的人晃悠!俺跟顾先生差点就被盯上!”
顾青舟补充道:“我们借口少爷染病,需要静养,只采购了少量急需之物,未敢多留。镇上盘查甚严,对生面孔,尤其是带有西域特征或伤患的队伍,格外关注。而且……我注意到,镇外有几处不起眼的土丘上,似乎设有暗哨。”
果然!三岔驿也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看来,睿亲王是铁了心要将我们截杀在陇西边境。”萧逐渊眼神冰冷。
巴图长老忧心忡忡:“那我们怎么办?绕过去?”
顾青舟摇头:“三岔驿地势特殊,是通往腹地的咽喉,绕行需要多走五六日山路,我们的补给撑不到那时。”
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阿里木,忽然怯生生地插言道:“那个……长老,大人……我……我好像还有个法子。”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向导身上。
阿里木咽了口唾沫,努力组织着语言:“我……我有个远房表舅,就住在离三岔驿不到十里地的‘野狐沟’,那是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沟,偏僻得很。他……他早年也跑过商,后来伤了腿才回乡的。或许……我们可以去他那里暂避,想想办法?”
又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亲戚”?经历了张里正之事,众人对此都抱有极大的疑虑。
王劲直接嚷道:“又来个亲戚?阿里木,你小子该不会是……”
“王将军!”萧逐渊出声制止了王劲后面的话,目光锐利地看向阿里木,“阿里木,这一路你劳苦功高,我们都记在心里。只是眼下形势危急,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你这位表舅,可靠吗?”
阿里木急得脸都红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指天发誓:“大人!会长!我阿里木对天发誓,我表舅绝对可靠!他性子最是耿直,而且……而且他当年伤腿,还是老会长出钱给他治的,他一直念着商会的好!我……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看着他焦急惶恐、不似作伪的神情,萧逐渊与顾青舟、阿月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月沉吟道:“阿里木跟随商会多年,忠心耿耿,他的家人……或许值得一试。”
顾青舟也道:“野狐沟位置偏僻,若真如他所言,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总比我们在这荒山野岭,或者硬闯三岔驿要强。”
萧逐渊思忖再三,如今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扶起阿里木,沉声道:“好,阿里木,我们信你一次。带路吧,去野狐沟。”
阿里木感激涕零,连连磕头:“谢谢大人!谢谢会长!小人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队伍再次启程,在阿里木的带领下,离开古道,拐进了一条更加隐蔽难行、几乎被灌木覆盖的山沟。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荒凉的山壁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三岔驿的暗哨,野狐沟的未知,还有那始终隐藏在迷雾中的灰衣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事实:他们正在一步步接近风暴的中心。而这看似能提供一时庇护的野狐沟,究竟是安全的港湾,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