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沟,名副其实。沟壑深邃,两侧土壁陡峭,杂树丛生,仅有一条被山水冲刷出来的、布满碎石的小径蜿蜒向内。时近黄昏,沟内光线昏暗,更添几分荒凉与隐秘。
在阿里木的带领下,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在沟壑尽头,依着山壁看到了几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房顶铺着茅草,烟囱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炊烟,给这死寂的山沟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气。
“到了,就是那里!”阿里木指着那几间土房,语气带着一丝回到熟悉之地的放松。
还未靠近,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便从院子里冲了出来,龇牙咧嘴地狂吠。一个头发花白且身形佝偻并拄着拐杖的老者闻声从最大的那间土房里走了出来,警惕地望向沟口。
“舅公!是我!阿里木!”阿里木连忙高声喊道,快步迎了上去。
那老者眯着眼打量了半天,待阿里木跑到近前,才认出他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木娃子?你咋个跑到这山旮旯里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舅公,说来话长……”阿里木凑到老者耳边,低声快速解释了几句,又指了指身后的萧逐渊等人。
老者的脸色随着阿里木的叙述变得凝重起来,他浑浊的目光扫过萧逐渊、顾青舟等人,尤其是在看到被护在中间的时若和阿月时,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用拐杖顿了顿地,哑声道:“都进来吧,外面不是说话的地儿。”
院子很小,堆着柴火和农具,显得有些杂乱。土房内更是简陋,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土炕、一张破桌子和几个树墩做的凳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和烟火混合的气味。
“地方较为狭窄,委屈各位贵人了。”老者,阿里木称他为胡老汉,示意众人在炕上、凳子上坐下,自己则忙着用破陶碗给众人倒水。
“老丈不必客气,是我等叨扰了。”萧逐渊拱手道,“此番前来,实是迫不得已,望老丈行个方便,容我等暂避一两日。”
胡老汉摆摆手,叹了口气:“木娃子都跟俺说了。老会长是好人,当年要不是他,俺这条腿就废了,这份恩情,俺一直记着。你们放心,这野狐沟偏得很,一年半载也见不着个生人,你们就在这儿安心住下。”他顿了顿,看向阿里木,“去,把旁边那两间空着的柴房也收拾出来,挤一挤,总能住下。”
阿里木连忙应声,带着几个士兵去收拾了。
有了落脚点,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暂时放下。严锋带人在沟口和院子周围设置了简单的警戒。王劲帮着胡老汉劈柴烧水,巴图长老则将带来的少许米粮交给胡老汉,请他帮忙熬些热粥。
时若顾不上休息,立刻在炕上铺开简易的药囊,为伤势未愈的士兵和阿月检查换药。顾青舟则借着昏暗的油灯光亮,仔细研究着那张已经快被翻烂的地图,眉头微蹙,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萧逐渊走到屋外,看着渐渐沉下来的夜色和沟壑上方狭小的一线星空,心中并无多少轻松。胡老汉的收留固然解了燃眉之急,但这野狐沟也并非绝对安全。追兵迟早会搜到这里,而那股神秘的灰衣势力,又是否知晓此地的存在?
“萧大人,”顾青舟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站在他身边,低声道,“我们在此不能久留。最多两日,必须离开。”
萧逐渊点头:“我明白。只是三岔驿封锁严密,绕路又缺补给……下一步,该如何走?”
顾青舟目光幽深:“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下那些‘暗哨’。”
萧逐渊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示敌以弱,声东击西。”顾青舟缓缓吐出八个字。
就在这时,负责在沟口警戒的一名士兵匆匆跑来,压低声音禀报:“大人,顾先生,沟外……好像有动静!”
两人神色一凛,立刻跟着士兵来到沟口,隐在岩石后向外望去。只见月光下,古道方向隐隐有火把的光亮闪烁,似乎有一小队人马正在向野狐沟方向移动!
“是追兵?!”萧逐渊握紧了剑柄。
顾青舟凝神看了片刻,却摇了摇头:“不像。人数不多,只有五六人,行动似乎……有些鬼祟。”
那队人马在距离沟口百余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火把熄灭,似乎也在观察。双方在黑暗中对峙着,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突然,对方阵营中传来一声短促的、类似鸟叫的哨音。
顾青舟耳朵一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略一沉吟,竟也撮唇,回了一声几乎一模一样的哨音!
对方沉默了片刻,随后,一个黑影脱离队伍,独自向着沟口缓缓走来。月光勾勒出他矫健的身形,步伐沉稳,似乎并无敌意。
萧逐渊示意警戒的士兵不要轻举妄动,与顾青舟一同迎了上去。
那人在距离他们十步远处停下,掀开了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年轻却带着风霜之色的脸庞,眼神锐利如鹰。他目光扫过萧逐渊,最终落在顾青舟身上,抱拳一礼,声音低沉:“可是‘青衫客’顾先生?”
顾青舟面无表情:“阁下是?”
那年轻人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古朴的“影”字。“奉家主之命,特来接应。野狐沟已不安全,请随我等移步。”
影字令牌?家主?萧逐渊心中巨震!这莫非就是那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灰衣人背后的主使?
顾青舟看着那枚令牌,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前方带路。”
那年轻人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萧逐渊看向顾青舟,眼中带着询问。顾青舟微微颔首,低声道:“可信。先离开这里再说。”
情况突变,容不得细究。萧逐渊立刻返回土房,简短说明情况。众人虽惊疑不定,但见顾青舟和萧逐渊都已决定,也只好迅速收拾行装。
胡老汉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喃喃道:“走吧,走了好……这世道,不太平啊……”
在那名年轻人的带领下,队伍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离开了短暂的庇护所野狐沟。前来接应的共有六人,皆是一身利落的灰衣,沉默寡言,行动却迅捷如风。
他们并未走向三岔驿,也未走向官道,而是沿着一条更加隐秘的、连地图上都未曾标注的小径,向着深山之中行去。
这群突然出现的“影”字令牌持有者,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友是敌?他们口中的“家主”,又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