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那几名神秘的灰衣人,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沉默地行进。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勉强照亮脚下坎坷的小径。灰衣人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脚步轻快,引领着队伍避开可能暴露行踪的开阔地,专走兽径和干涸的河床。
萧逐渊紧握着时若的手,能感觉到她掌心的微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一连串的变故太过突然,这些自称“影卫”的人,虽然出手相助,但其来历和目的依旧成谜。他侧头看向并肩而行的顾青舟,只见他面色平静,目光偶尔与那名领头的年轻灰衣人短暂交汇,似乎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顾兄,”萧逐渊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这‘影’字令牌,还有他们口中的‘家主’,你可知晓?”
顾青舟脚步未停,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影卫’之名,我曾听家师提及。他们并非隶属于朝廷体系,而是某个独立于皇权之外、传承极为古老的隐秘家族的力量。此家族超然物外,很少介入世俗争斗,其底蕴深不可测。没想到……”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独立于皇权之外的古老家族? 萧逐渊心中更是惊疑。这样的势力,为何会在此刻介入,并且目标是保护他们?
王劲跟在后面,也是满肚子疑问,忍不住凑近影七,瓮声瓮气地搭话:“喂,兄弟,你们家主人到底是哪路神仙?为啥要帮俺们?”
影七头也不回,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家主之命,我等只负责执行,不敢妄加揣测。王将军稍安勿躁,到了地方,自有分晓。”
碰了个软钉子,王劲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神神秘秘的……”
如此行进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景象豁然一变。只见两座如同利剑般直插夜空的山峰之间,隐藏着一处地势低洼、被浓密林木环绕的小山谷。谷口极其狭窄,仅容两三人并行,且被藤蔓和乱石巧妙遮掩,若非有人带领,绝难发现。
影七在谷口打了几个复杂的手势,黑暗中传来几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似乎解除了什么机关。他这才侧身示意:“诸位,请。”
穿过狭窄的谷口,谷内别有洞天。面积不大,但地势平坦,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几座依山而建、外表朴素的木屋散布其间,屋内有微弱的灯火透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与硝石气味。
“好地方!”巴图长老忍不住赞道,“易守难攻,隐蔽非常,真乃理想的藏身之所!”
阿里木也瞪大了眼睛,东张西望,显然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等秘地。
影七将众人引至最大的一间木屋前。木屋的门无声滑开,一名身着素色布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的老者站在门内。他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先是看向影七,微微颔首,随即目光扫过萧逐渊等人,最终落在顾青舟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容。
“顾先生,别来无恙。”老者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顾青舟看着老者,眼神复杂,沉默一瞬,才拱手还礼:“谢先生。一别经年,没想到会在此地重逢。”
萧逐渊心中一震!顾青舟竟然认识此人?
那被称为“谢先生”的老者将目光转向萧逐渊,微微欠身:“这位想必就是萧逐渊萧大人了。老朽谢知远,冒昧相请,还望萧大人海涵。”
谢知远?这个名字萧逐渊毫无印象,但观其气度,绝非寻常人物。他压下心中疑惑,拱手道:“谢先生言重了。此番多蒙先生麾下义士屡次相助,萧某感激不尽。只是……萧某愚钝,不知先生为何要插手此事?”
谢知远侧身将众人让进屋内。屋内陈设简单,却洁净雅致,墙上挂着一幅墨迹淋漓的山水画,角落香炉里燃着宁神的檀香。他示意众人落座,早有影卫奉上清茶。
“萧大人快人快语,老朽也不绕圈子。”谢知远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萧逐渊、阿月,最后落在顾青舟身上,“老朽出手,原因有三。”
“其一,为公义。睿亲王结党营私,勾结外邦,意图颠覆朝纲,其心可诛。萧大人与阿月会长不畏艰险,搜集证据,欲匡扶社稷,老朽钦佩,愿助一臂之力。”
“其二,为私谊。”他看向顾青舟,“顾先生于谢家有恩,他的安危,谢家不能不顾。”
顾青舟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并未言语。
“其三,”谢知远语气微沉,带着一丝冷意,“睿亲王的手,伸得太长了。他不仅觊觎皇位,更在暗中搜罗、打压甚至清除像谢家这样不愿依附于他的世家力量。我辈立世,所求不过‘超然’与‘平衡’四字,绝不容许有人打破这来之不易的格局。 此次西域之事,便是他剪除异己、扩张势力的重要一环。于公于私,谢家都不能坐视不理。”
原来如此!萧逐渊心中豁然开朗。这谢家,竟是能与睿亲王抗衡的隐藏世家!其立场并非单纯忠君,而是维护一种他们认可的“平衡”。难怪有如此能量和隐秘的力量。
阿月忍不住问道:“谢先生,那我们现在该如何行事?三岔驿被封,追兵紧咬不放……”
谢知远从容地捋了捋胡须:“阿月会长不必忧心。三岔驿的暗哨,乃至陇西部分被睿亲王渗透的势力,老夫已有安排。诸位在此安心休整两日,养精蓄锐。两日后,自有稳妥路径,送诸位直抵陇西节度使府。”
他话语中的自信与从容,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日来的奔波、恐惧与绝望,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依靠的港湾。
王劲长长舒了口气:“可算能喘口气了!谢老爷子,您可真是俺们的及时雨啊!”
谢知远微微一笑,目光再次转向顾青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顾先生,一别多年,风采依旧。不知令师……可还安好?”
顾青舟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淡淡道:“劳谢先生挂念,家师一切安好。”
萧逐渊敏锐地捕捉到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心中疑窦再生。顾青舟的师承,与这神秘的谢家,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夜色渐深,山谷中一片宁静。影卫们悄无声息地安排好了众人的食宿。躺在干净温暖的床铺上,听着窗外溪流的淙淙声,多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然而,萧逐渊却久久无法入睡。谢家的出现,虽然带来了希望,却也意味着他们被卷入了另一场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棋局之中。他侧身,看着身边已然熟睡的时若,轻轻为她掖好被角,眼中更加坚定。无论前方还有什么,他都必须护她周全,完成这未尽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