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近郊,新购入的带花园别墅在冬日难得的暖阳下熠熠生辉,与城市另一端某个公园长椅上的寂寥寒冷形成了无声的对比。这里,空气里弥漫着烤点心甜蜜的香气,混合着新鲜咖啡的醇厚,以及苏婉婷身上那缕标志性的清雅栀子花香。
四十三岁的苏婉婷穿着舒适的羊绒衫和长裤,站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指挥着工作人员进行派对前的最后布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花园,常青植物和巧妙点缀的装饰灯串营造出温馨而富有格调的氛围。这栋别墅是她送给念念的成人礼物,也是他们母子在巴黎的又一个新起点。
“妈妈,这些气球颜色会不会太跳跃了?”念念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刚刚结束视频课程的他身上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隽书卷气。他指着角落里已经充好气的几簇金属色气球,语气带着征询。剑桥的录取通知书被郑重地放在他书房最显眼的位置,但在他脸上,更多的是一种水到渠成的淡然。
苏婉婷回头,看着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儿子,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温柔。十八岁的念念,完全长成了她期望中的模样——优秀、独立、有主见。
“我觉得很好,很有活力,正适合庆祝。”苏婉婷笑着走过去,顺手替他理了理额前一丝不听话的碎发,“别担心,交给妈妈,你只需要明天好好享受属于你的派对。”
念念也笑了,那笑容明亮而干净:“嗯。谢谢妈妈,辛苦你了。”
“为你做什么,妈妈都不觉得辛苦。”苏婉婷拍拍他的手臂,语气真挚。这十五年来,儿子是她所有奋斗和坚持的最大动力和最终回报。
她转身继续投入筹备工作,细致地检查长餐桌上摆放的精致餐具、定制的菜单卡,确认花园里烧烤区、饮品区的设置,以及那个临时搭建的小型演奏台是否稳固。每一个环节她都亲自过问,力求完美。
“念念,嘉宾名单最后确认了吗?有没有遗漏?”苏婉婷一边核对酒水单,一边问道。
念念拿出手机调出名单:“都确认了。顾叔叔一家,艾米丽阿姨,莉莎阿姨,还有学校的几位教授和我几个要好的同学。”他顿了顿,“顾叔叔说他会带小女儿提前过来,小家伙听说有派对兴奋得不得了。”
提到顾清风,苏婉婷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这些年,顾清风成了他们母子在巴黎最坚实的朋友之一,他早已成家,有了活泼可爱的儿女,彼此之间是纯粹而珍贵的友情。
“太好了,有孩子在气氛会更活泼。”苏婉婷将手机递还给儿子,“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一些孩子们喜欢的点心。”
整个别墅都沉浸在忙碌而喜悦的氛围中。花艺师送来了最新鲜的白色和浅金色花束,被巧妙地安置在各个角落。专业的派对策划团队穿梭忙碌,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到位。
苏婉婷偶尔会停下来,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眺望花园全景。阳光洒在她依旧美丽动人的脸庞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四十三岁的她,褪去了年轻时的尖锐,沉淀下的是从容、智慧和不依附于任何人的强大气场。
看着工人们在花园里挂起最后的彩灯,想象着明天这里将充满欢声笑语,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充盈着她的内心。这就是她想要的人生——独立、强大、充满爱与尊严。没有那个男人的参与,她和念念依然活得精彩无比。
她回到室内,看到念念正和音响工作人员沟通明天的音乐清单,他认真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苏婉婷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她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息,确认明天摄影师就位的时间。她要记录下这充满希望的时刻。
然而就在她低头打字的瞬间,心脏毫无征兆地猛地悸动了一下。那感觉来得突然而尖锐,让她呼吸微微一滞,手指停顿在屏幕上。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窗外,目光越过明媚的花园投向城市远方。什么也没有,只有巴黎一如既往的、带着些许寒意的天空。
她微微蹙眉,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口。那莫名的悸动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个错觉。
是最近太累了吗?她心想。或许今晚应该早点休息。
她没有将这微不足道的不适放在心上,很快重新投入到紧张的筹备工作中。毕竟,明天是念念的大日子,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与此同时,在楼上的书房里,念念刚刚结束和音响师的沟通。他走到书桌前准备整理文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个带锁的、蒙着薄灰的旧木抽屉。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脑海里极快地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瑞士小镇,安静的画廊,男人颤抖着手递过来的牛奶,以及那幅藏在抽屉最深处、背面刻着“永失的星辰”的小画。
但那画面仅仅是一闪而过,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微澜后迅速沉底消失。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平静地移开了视线,拿起桌上的文件。
那把钥匙早已沉入塞纳河底。那段插曲也早已被他锁在了心底最深的角落,不会也不能影响他此刻的生活和未来的方向。
他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更广阔的世界等待他去探索。
别墅里,筹备工作仍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食物的香气越发浓郁,鲜花的芬芳弥漫在每个角落,彩灯在白天里也试亮了一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一派岁月静好、未来可期的幸福景象。
却无人知晓,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一个孤独的生命正倚靠在公园冰冷的长椅上,燃尽着最后的烛火,无声地凝望着这个方向。
极致的幸福与即将降临的、被隔绝在认知之外的永别,在这座光之城中构成了最真实而残酷的平行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