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日，清晨六点。
春城的天空是一种澄澈的蓝，几缕薄云被朝霞染成了淡金色。林枫站在省委一号楼的窗前，看着这座即将告别的城市缓缓苏醒。院子里那几株山茶花开到了最盛，红艳艳的花朵在晨光中像燃烧的火焰。
今天是他正式离任的日子。
马文远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早餐和一份文件：“林书记，早餐准备好了。这是今天的交接清单，请您过目。”
林枫接过清单，扫了一眼。上面列着十二项交接事项：工作文件移交、未完成事项说明、重要会议纪要、干部情况介绍……每一项后面都有详细的说明和对接人。
“文远，辛苦你了。”林枫在餐桌旁坐下，“都安排妥当了吧？”
“都安排好了。”马文远站在一旁汇报，“上午九点，在省委礼堂举行干部大会，宣布任免决定。十点半，您和岩温书记进行工作交接。中午，省委简单安排了一个工作餐。下午两点，您出发去机场。”
林枫点点头，慢慢喝着小米粥。粥的温度正好，不烫不凉。他想起一年多前刚来滇省时，也是这样一个早晨，也是在这间办公室吃早餐。那时他对这片土地还很陌生，现在却要离开了。
“木古村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林枫忽然问。
马文远的神色有些复杂：“老支书扎西顿珠昨晚打电话来，说全村人都想来送您。我劝了又劝，说这样影响不好，最后说定只派五个代表来。但估计……”他顿了顿，“估计劝不住。刚才接到电话，村里已经组织了三辆大巴。”
林枫沉默了。他理解群众的心情，但这样隆重的送别，确实不符合规定，也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样吧，”他想了想，“我改一下行程。上午开完干部大会后，不回省委了，直接去木古村。从那边直接去机场。你安排一下，不要惊动太多人。”
“可是……”马文远有些担心。
“就这么定了。”林枫语气坚定，“我在滇省最后一天，应该去看看那些最基层的群众。他们是我这一年多最深的牵挂。”
上午九点，省委礼堂座无虚席。全省各地州市、省直部门的负责同志都来了，能容纳千人的礼堂挤得满满当当。当林枫走上主席台时，台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主持人宣布了中央的任免决定：林枫同志不再担任滇省省委书记，另有任用；岩温同志任滇省省委书记；马文远同志任滇省省委副书记、省长。
岩温首先发言。他走到发言席前，深深鞠躬，然后开始讲话。这位从基层成长起来的干部声音有些哽咽：
“同志们，今天对我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也是最难忘的一天。感谢组织的信任，感谢林书记的培养，感谢同志们的支持。”
他看向林枫，眼中闪着泪光：“林书记在滇省这一年零九个月，为这片土地倾注了全部心血。他带领我们打开了局面，打下了基础，指明了方向。他教会我们‘治边如治家’，教会我们算政治账、民生账、长远账，教会我们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
“现在，组织把这份重担交给我，我感到责任重大，使命光荣。”岩温的声音渐渐坚定，“我在此郑重承诺：一定沿着林书记打下的基础，按照林书记指明的方向，带领全省干部群众接续奋斗。一张蓝图绘到底，一茬接着一茬干，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绝不辜负人民的期望，绝不辜负林书记的嘱托！”
接着是马文远发言。他穿着深色西装，神情庄重：“感谢组织的信任和培养。从今天起，我将与岩温书记紧密配合，团结带领省政府一班人，恪尽职守，勤勉工作，为滇省发展贡献全部力量。”
他特别提到：“林书记在滇省的实践和思考，是我们宝贵的财富。他推动的边境立体防控、边境经济带建设、民族团结进步创建等工作，我们将持续推进、深化完善。他倡导的‘治边如治家’理念，我们将内化于心、外化于行。”
最后，林枫走上发言席。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同志们，”林枫开口，声音平静而有力，“刚才宣布的任免决定，我坚决拥护。岩温同志、文远同志都是优秀干部，相信他们能够带领滇省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在滇省这一年零九个月，是我人生中宝贵的经历。我走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结识了各行各业的干部群众，参与和见证了这片土地的变化。”
“我记得木古村修通‘光明路’时，九十岁老人激动的泪水；记得勐腊治理工程完成后，工人们欣慰的笑容；记得边境经济带第一家企业投产时，返乡青年充满希望的眼神；记得民族团结示范村里，各族群众载歌载舞的场景。”
他的声音有些动情：“这些画面，这些人，这些事，已经深深印在我的心里。滇省这片土地，已经成为我的第二故乡；滇省各族人民，已经成为我的亲人。”
台下有人开始擦拭眼角。
“临别之际，我想再说三句话。”林枫提高声音，“第一句，感谢。感谢各位同志这一年多来的支持配合，感谢滇省各族人民对我的信任厚爱。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不可能完成任何工作。”
“第二句，拜托。滇省的发展还任重道远，边境治理、民族团结、经济发展、民生改善……每一项工作都需要继续努力。拜托各位，一定要把这片土地建设得更好，让这里的人民生活得更幸福。”
“第三句，祝福。衷心祝福滇省的明天更加美好，祝福各族人民的生活更加幸福，祝福我们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
掌声如雷，久久不息。好多同志站起来鼓掌，眼眶通红。林枫深深鞠躬，转身走下发言台。
干部大会结束后，林枫没有参加后续的活动。他让马文远安排一辆普通公务车，只带了一个司机，悄悄离开省委大院，前往木古村。
车子驶出春城，沿高速公路向南。三月的滇南，春色正浓。路旁的田野里，油菜花开得金黄一片；山坡上，杜鹃花红得像晚霞；更远处，茶园的嫩芽在阳光下闪着翠绿的光泽。
林枫望着窗外的景色，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片土地，他曾经用脚步丈量过，用汗水浇灌过，用心血守护过。现在，要离开了。
两个小时后，车子驶下高速，进入山区公路。这条路就是“光明路”，平坦宽敞，标线清晰。林枫特意让司机开慢些，他要好好看看这条路，看看路两边的变化。
路旁的村寨明显比以前整洁漂亮了，白墙青瓦的民居错落有致，不少人家门口停着摩托车、小货车。田间劳作的农民看到这辆挂着省委牌照的车，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向车子挥手。
林枫也向他们挥手。虽然隔着车窗，但他们能感受到那份淳朴的热情。
快到木古村时，司机忽然说：“林书记，前面……前面好像有很多人。”
林枫向前望去，只见村口的空地上黑压压站满了人。彩旗飘扬，锣鼓喧天，像是过盛大的节日。
车子缓缓停下。老支书扎西顿珠穿着一身崭新的傈僳族服装，带领村民迎上来。当林枫下车时，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林书记！林书记来了！”
“林书记，我们舍不得您啊！”
“林书记，您一定要常回来看看！”
村民们围上来，有的捧着鲜花，有的提着土特产，有的拉着孩子的手。林枫被围在中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老支书大声说：“乡亲们，安静一下！让林书记说几句！”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林枫站到一块稍高的地方，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有他曾经走访过的老人，有在修路工地上挥汗如雨的汉子，有在新建的教室里读书的孩子，有返乡创业的青年……
“乡亲们，”林枫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我今天来，是向大家告别的。组织上安排我到新的岗位工作，我就要离开滇省了。”
人群中响起不舍的声音。
“这一年多，我多次来木古村，亲眼看到了村里的变化。”林枫继续说，“路通了，电稳了，水清了，学校建了，产业兴了，年轻人回来了……这些变化，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是党的政策落地见效的体现。”
他顿了顿：“我虽然要离开了，但请大家放心。岩温书记、马文远省长都是好干部，他们会继续带领大家往前走。省委省政府也会继续支持木古村的发展，支持所有边境村寨的发展。”
老支书走上前，紧紧握住林枫的手：“林书记，您是我们的亲人。您为我们做的，我们都记在心里。这条路，”他指着脚下平坦的沥青路面，“我们叫它‘光明路’，因为它带来了光明，带来了希望。您放心，我们会把这条路养护好，会把村子建设好，会把日子过好！”
一个傈僳族妇女抱着孩子挤到前面：“林书记，这是我儿子，生在路通的那一年。我给他取名‘路生’，就是要他记住，是您给我们修通了这条路，带来了新生活。”
林枫接过孩子，轻轻抱了抱。小家伙不怕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好好培养孩子，”林枫对妇女说，“让他读书，让他成才。将来建设家乡，报效国家。”
“一定！一定！”妇女连连点头。
在木古村待了半个小时，林枫不得不离开了。村民们一直送到村口，很多人流着眼泪。车子启动时，老支书带着全村人唱起了傈僳族的送别歌。古老的调子在春日的山间回荡，悠远而深情。
车子缓缓驶离木古村。林枫从后视镜里看着渐渐远去的村寨，看着那些还在挥手的人们，心中涌起强烈的不舍。
但他知道，离别是为了新的开始。滇省有岩温、马文远这样的好干部，有勤劳智慧的人民，有生生不息的希望。这片土地的未来，一定会更好。
下午一点，车子抵达机场。让林枫意外的是，机场入口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岩温、马文远带领省委省政府班子成员来了，张彪、周明远等老部下也来了，还有省直部门的负责同志，各地州市的代表。
“林书记，我们来送您。”岩温上前握住林枫的手，“本来想组织更正式的送行，但知道您不喜欢形式主义，就简单点，就这些同志。”
林枫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涌起暖流：“谢谢大家，谢谢。”
马文远递过一个精美的木盒：“林书记，这是全省干部群众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滇省的特产——普洱茶、火腿、野生菌，还有一本相册，记录了您在滇省的工作瞬间。”
林枫郑重地接过：“谢谢，我会好好珍藏。”
张彪走上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林书记，请您放心。边境安宁，有我张彪在，绝不会出问题！”
“我相信你。”林枫拍拍他的肩膀。
周明远眼眶通红：“林书记，我会记住您的话——工程要经得起历史检验，要管一百年。”
“好，好。”林枫连连点头。
时间到了，该登机了。林枫与大家一一握手告别。每个人的手都很用力，仿佛要把所有的感谢、不舍、祝福都传递过来。
最后，他握住岩温和马文远的手：“滇省就拜托你们了。”
“林书记放心！”两人异口同声。
走向登机口时，林枫回头看了一眼。送行的人们还站在那里，用力挥手。阳光很好，照在每个人脸上，温暖而明亮。
他突然想起一年多前刚来滇省时，也是在这个机场。那时他心中充满忐忑，不知道能不能打开局面。现在，他带着满满的收获和深深的眷恋离开。
但人生就是这样，一程有一程的风景，一站有一站的任务。在滇省这一站，他尽了自己的责任，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现在，要去下一站了。
登上飞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舷窗外，春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远处的滇池波光粼粼，更远处的群山苍翠如黛。
飞机开始滑行，加速，起飞。滇省的大地在机翼下渐渐缩小，最终被云层遮住。
林枫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这一年零九个月的画面——第一次到木古村看到泥泞的土路，主持召开第一次常委会部署边境治理，在勐腊塌方现场指挥抢险，在边境哨所与官兵一起过年，在民族团结示范村与各族群众载歌载舞……
每一幅画面，都那么清晰，那么鲜活。
他睁开眼睛，打开马文远送的那个木盒。最上面是一本相册，封面是滇省的山水。翻开第一页，是他刚到滇省时的照片——站在省委大楼前，神情严肃。往后翻，是他在基层调研、在工地检查、在田间走访、在群众家中座谈的照片。每一张照片下面都有简短的说明。
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合影——他站在中间，周围是岩温、马文远、张彪、周明远、李悦，还有老支书扎西顿珠、王建国总工程师、瑶寨的年轻支书盘文军……所有人都笑着，笑得很灿烂。
照片下面有一行字：“滇省不会忘记——2020.6-2022.3”。
林枫的眼眶湿润了。他合上相册，望向舷窗外。飞机已经穿过云层，在平流层平稳飞行。窗外是浩瀚的云海，在阳光下洁白如雪，一望无际。
新的征程开始了。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去向，但他知道，无论去哪里，无论做什么，他都会带着在滇省的这些收获，这些思考，这些情感。
这一年零九个月，他不仅在治理一片边境，更在践行一种理念，传承一种精神。这种理念和精神，将伴随他走向新的岗位，迎接新的挑战。
飞机继续向北飞行。林枫从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的感受。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及时记录，及时思考。
本子上，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今日离滇，万千感慨。一年零九月，倾注心血，不负使命。边境初安，民生初善，团结初固，发展初兴。更难得者，培养了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机制，树立了一种‘治边如治家’的理念。”
“临别之际，干部群众深情相送，令我动容。木古村老支书含泪送别，省委班子全体机场相送，此情此景，永生难忘。滇省已成第二故乡，滇省人民已成亲人。”
“然党的事业需要接力，个人必须服从组织。今赴新岗，当将在滇所学、所思、所悟，运用于新工作，为新的事业贡献力量。无论身在何处，心系滇省，情牵边疆。”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望向窗外。夕阳的余晖把云海染成了金黄色，壮观而美丽。
他想起了赵老的话：“我们党的事业是接力赛，一棒接着一棒跑。”他在滇省这一棒跑完了，跑得扎实，跑出了成绩。现在，要把接力棒交给后来人，自己去跑下一棒。
而他相信，岩温、马文远他们，一定能接好这一棒，跑出更好的成绩。滇省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
飞机开始下降。透过舷窗，已经能看到目的地的灯火。那座古老而现代的城市，正在迎接他的到来。
林枫整理了一下着装，准备下机。他的神情平静而坚定，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期待。
新的岗位，新的挑战，新的征程。而他，已经准备好了。
无论前路如何，他都会牢记初心，不辱使命——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伟大的时代。
飞机平稳降落。舱门打开，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林枫提起公文包，稳步走下舷梯。他的步伐坚定而从容，因为心中有光，脚下有路，肩上有责。
万里征程，又启新篇。而奋斗者的脚步，永远向前，永远向上，永远向着光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