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符化作一道柔和的青光，穿过幽绿邪火与暗色结界的双重阻隔，精准地没入青铜睚眦的眉心位置。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邪火依旧燃烧，鬼鸮指尖的黑暗依旧凝聚，阿明依旧在与地底伸出的尸傀手臂缠斗，赵刚的子弹依旧在结界中缓慢坠落——但在能量层面，某种微妙的变化已经发生。
回春符，名字取自“枯木回春”之意，是道门中专门用于滋养、修复法器灵性或修行者受损根基的中级符箓。它本身没有强大的攻击力或防御力，只有一个作用：为正在衰败的“灵性”注入一股纯净的生命能量。
而此刻，这道符箓的目标，是那尊正在被邪火炼化、灵性濒临崩溃的青铜睚眦。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青铜睚眦被黑纹覆盖的眉心位置，突然冒起一缕极淡的白烟。烟很细，在幽绿的邪火中几乎看不见，但杨帆的感知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是邪术污染被短暂净化的迹象。
更重要的是，睚眦那双已经化作漆黑空洞的眼眶深处，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金光。
就是这一丝金光，让整个“逆阴阳夺元阵”的能量流动，出现了片刻的紊乱。
“你……竟敢？！”
鬼鸮嘶哑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那是混合了惊讶与愤怒的震颤。他指尖凝聚的黑暗能量猛地一滞，原本稳定的压缩过程被打断，边缘开始逸散出细碎的黑气。
杨帆要的就是这个瞬间。
他趁着鬼鸮分神的这半秒钟，身形暴退，同时口中急速对阿明和赵刚喊道：
“别硬拼！看清楚能量流动！”
话音未落，他已经退到距离祭坛五米的安全距离——至少是暂时安全。阿明也在同一时间放弃了斩断尸傀手臂的尝试，而是从腰间摸出一颗特制的震撼弹，拉开保险，狠狠砸在抓住他脚踝的那些手臂中央。
“轰！”
强光与爆音在封闭空间内炸开。
那些尸傀手臂虽然坚硬，但对声光冲击的抵抗显然不足，五指同时一松。阿明趁机一个翻滚脱身，迅速退到杨帆身侧，急促地喘息着。他的脚踝处，作战裤已经被抓破，皮肤上留下了五道漆黑的指印，正散发着刺骨的阴寒。
“没事吧？”杨帆快速扫了一眼。
“死不了。”阿明咬牙撕下一截布料，将伤口上方死死扎紧，阻止阴寒之气顺血液上行，“但这些东西……不像是普通尸体。”
“当然不是。”杨帆的目光重新投向祭坛，语速快而清晰，“这些尸傀是以‘三阴锁魂阵’中囚禁的残魂为引，以阴脉煞气为燃料，强行催动地下古尸形成的变异体。它们的强度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古尸生前的体魄，二是阴脉能量的供应。”
他说话时，左手已经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粒朱红色的丹药，自己吞下一粒，将另外两粒弹给阿明和远处的赵刚。
“含在舌下，能暂时抵御阴煞侵蚀。”
做完这些，他才真正开始解释眼前的局面——既是为队友说明情况，也是为自己整理思路。
“看祭坛。”杨帆指着那六边形基座，“表面看是白骨和冥石堆砌，实际上每一块材料的位置都经过精心计算。六个立面，六个邪符阵列，分别对应《易经》中的六爻，但全部是‘阴爻’——这是完全逆转的‘坤’卦，至阴至寒的格局。”
阿明和赵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他们不懂风水，但在杨帆的点拨下，确实能看出那些扭曲符文的排列有着某种诡异的规律性，六个面上的光芒明灭也并非同时，而是按照某种顺序依次亮起。
“再看能量流动。”杨帆的双眼再次泛起清光，开启能量视界，“从寒潭抽取的阴煞黑气，分成了三股。”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股，也是最粗大的一股，直接注入祭坛基座正下方的‘阵眼核心’。”他的手指向祭坛底座，“那里应该埋着一件与青铜睚眦配套的‘镇压法器’，可能是另一尊瑞兽，也可能是一面古镜或玉璧。这股能量的作用，是强行冲击、破坏原有的封印结构。”
“第二股，较为细密，流入祭坛表面的所有邪术符文。”手指移向那些明灭闪烁的纹路，“这些符文的作用有两个：一是将阴煞能量‘炼化’成更容易被邪术利用的形态；二是构成这个防护结界的能量来源。所以你们刚才的攻击无效——因为你们在对抗的，是整个阴脉的能量供应。”
赵刚的脸色凝重起来。他刚才射击时就有种感觉，子弹不是被什么东西挡住的，而是“失去力量”坠落。现在明白了，那是子弹上刻画的破邪符文，在对抗海量阴煞时被瞬间消耗殆尽。
“那第三股呢？”阿明追问，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防备着可能再次出现的尸傀。
“第三股……”杨帆的目光落向祭坛顶端，那团幽绿邪火，“最精纯、也最危险的一股。它被邪火进一步提纯，专门用于污染、逆转青铜睚眦。”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你们可以把这个阵法理解成一个‘邪恶的杠杆’。青铜睚眦原本是镇压阴脉的‘支点’，而现在，鬼鸮用邪火和邪术污染它，就是要将这个支点反转。一旦完成，原本用于镇压的力量，就会变成撬动封印的‘力臂’。而整个阴脉千年积累的能量，就是那个即将被撬动的‘重物’。”
杨帆的比喻很形象，阿明和赵刚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他的目的，不只是打开封印释放阴煞？”赵刚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当然不只是释放。”杨帆摇头，“如果只是为了释放阴煞，他有更简单粗暴的方法，比如直接炸毁几个关键节点。但那样做，阴煞会无序扩散，大部分能量会浪费掉，而且会引起大规模异象，容易暴露。”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祭坛上已经恢复冷静、重新开始凝聚黑暗能量的鬼鸮。
“他要的是‘控制’，是‘汲取’。”
“这个‘逆阴阳夺元阵’的真正目的，是在撬开封印的瞬间，通过祭坛和那面青铜镜，将喷涌而出的最精纯阴煞本源，定向引导、吸收、储存。而他自己，就是最终的容器和受益者。”
杨帆想起了《五行精纪》中一段隐秘的记载。有一种古老的邪道传承，认为极致纯净的阴煞之气，经过特定转化后，可以反哺修行者的神魂，甚至突破寿命极限。但这种做法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会神魂污染，变成半人半鬼的怪物。
现在看来，鬼鸮走的就是这条路。而且，他准备得更充分、更疯狂——他要借助一整条阴脉的能量来完成这个转化。
“一旦让他完成……”杨帆的声音冷得像冰，“不仅这方圆百里会化为死域，他本人也将获得难以想象的力量。到那时，再想阻止他就难了。”
话音刚落，祭坛上的鬼鸮似乎完成了某种调整。
他指尖那团黑暗重新稳定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而祭坛的能量流动也恢复了正常——不，是加速了。幽绿火焰蹿得更高，青铜睚眦身上的黑纹蔓延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寒潭中的哀嚎声变得更加凄厉。
“不错的见识。”鬼鸮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嘲讽，“但看懂了又如何？阵法已成，大势已定。你们现在就像站在洪水前的蝼蚁，看得再清楚，也改变不了被淹没的命运。”
他抬起另一只手，五指虚握。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看能量流动……那就让你们看得更清楚些。”
“轰隆——！”
整个洞窟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地震，而是能量层面的暴动。
寒潭中的黑气如喷泉般冲天而起，在洞顶凝聚成一片翻滚的黑云。祭坛六个立面的邪符阵列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幽绿光芒，那些光芒在空中交织，形成一张覆盖整个空间的光网。光网的每一个节点，都对应着一具白骨或一块冥石，而节点之间流淌的，是几乎实质化的阴煞能量。
能量流动，从“隐性的规律”，变成了“显性的洪流”。
杨帆、阿明、赵刚三人，此刻就像站在一条汹涌的能量之河中。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试图侵入他们的身体，腐蚀他们的生机。
“稳住心神！”杨帆厉喝，同时双手快速结印，“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护体！”
一道淡金色的光罩从杨帆身上扩散开来，勉强将三人笼罩其中。光罩表面与涌来的阴煞能量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这是《道德经》心法第二层才能施展的防御术法“金光咒”，但在整个阴脉的能量冲击下，也只能支撑片刻。
“杨先生，现在怎么办？！”赵刚额头青筋暴起，他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也能感觉到护体金光正在快速消耗。一旦金光破碎，他们三人会在几秒内被阴煞侵蚀成行尸走肉。
杨帆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大脑在极限运转。能量视界中，整个阵法的结构已经清晰无比——祭坛是核心，寒潭是源头，青铜睚眦是关键支点，而那面镜子……是最终的安全阀和转化器。
强行攻击任何一个环节，都会被海量的阴煞能量反冲。
除非……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青铜睚眦。
除非能从内部瓦解。
“阿明。”杨帆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还记得我给你的那枚‘破界钥匙’吗？”
阿明一愣，随即从贴身内袋里摸出那截绘制了复合符文的桃木枝：“在这里。”
“它不是用来突破外围结界的。”杨帆的嘴角，竟然浮现出一丝近乎疯狂的弧度，“它真正的用途……是突破祭坛对青铜睚眦的‘污染隔离’。”
他接过桃木枝，左手食指再次咬破，将新鲜的血液涂抹在桃木枝表面那些已经黯淡的血符之上。
“我刚才用回春符，不是为了救睚眦——它已经救不了了。我只是为了在它的灵性核心中，暂时打入一道‘道门印记’，让它在彻底污染前，还能识别道门气息。”
血液渗入桃木枝，那些复合符文重新亮起，散发出一种与阴煞格格不入的、温暖而纯净的气息。
“现在，我要用这枚钥匙，激活那个印记。”杨帆盯着祭坛顶端那团越来越盛的邪火，“然后，让睚眦在彻底反转前的最后一刻……自爆。”
阿明和赵刚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自爆一件千年镇物？那会产生何等恐怖的能量冲击？而且是在这个已经濒临爆发的阴脉节点上？
“你会把整个洞窟炸塌的！”赵刚低吼。
“不。”杨帆摇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我要炸的，不是物理结构，而是‘能量连接’。睚眦自爆的瞬间，它与阴脉的连接会被强行切断、撕裂。而已经注入它体内、用于污染逆转的那部分阴煞能量，会因为失去控制而暴走。”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
“能量暴走会冲击祭坛的符文阵列，干扰鬼鸮对青铜镜的能量分流。而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破坏祭坛核心阵眼，或者，夺走那面镜子。”
这是一个极度疯狂的计划。成功率可能不到一成，而且一旦失败，他们三人会在能量暴走的第一时间灰飞烟灭。
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鬼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猩红的光芒猛地转向杨帆手中的桃木枝。
“你想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杨帆毫不犹豫投掷出去的动作。
桃木枝化作一道红金交织的流光，无视了祭坛的防护结界——因为它的能量特征已经被调制成“与睚眦体内印记同源”——精准地射入了幽绿邪火之中，没入了青铜睚眦眉心那个刚刚被回春符净化过的位置。
下一刻。
青铜睚眦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眶中，原本转瞬即逝的金光，猛地爆发成两团炽烈的金色火焰。
整个祭坛，开始剧烈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