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色的火焰,在暗色的能量结界内部猛然爆开,像是一颗灼热的心脏在漆黑的胸腔中剧烈跳动。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没有燃料,温度也不高,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与阴煞格格不入的“灼烈”气息——那是高度压缩、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生命精元与炽盛阳气的混合体!
“噗——!”
一直稳固如山的祭坛结界,在这股内爆力量的冲击下,表面剧烈荡漾起水波般的涟漪,那层暗色的光晕明显黯淡了一瞬!结界与整个仪式的能量连接,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鬼鸮暗红色的漩涡之眼猛地转向结界内部,兜帽下的阴影里,传出一声低沉的、压抑着痛苦的闷哼。他周身翻涌的黑色煞气都为之一滞,那些围攻杨帆和赵刚的煞鬼,动作同时变得僵硬、迟缓,仿佛失去了部分控制。
阿明!
他果然没有坐以待毙!他在结界内部,用某种方法——很可能是以透支自身生命力和阳气为代价——强行爆发,撼动了这个与鬼鸮心神相连的能量屏障!
“好!”杨帆眼中精光爆闪,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手中枣木剑猛地向前一挥,“赵刚,掩护我!”
话音未落,他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不是冲向鬼鸮,而是冲向那些因为失去稳定控制而动作僵硬的煞鬼!枣木剑上残存的微弱雷光电芒被他全部激发,剑身划过空气,带起一道道淡蓝色的弧光。
“嗤!嗤嗤!”
剑锋所过之处,两只靠得最近的、由骨骼拼凑而成的骷髅煞鬼,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冰雪,发出刺耳的声响,瞬间崩解成两团混乱的黑气,一时竟无法重新凝聚!
赵强强忍着左肩伤口传来的刺骨阴寒和剧痛,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单手举枪,枪口喷出火舌,将另外几只试图扑向杨帆侧翼的煞鬼打得黑气四溅,连连后退。
杨帆如同虎入羊群,在煞鬼阵中撕开一道缝隙,再次逼近到距离祭坛不足十米的位置。他停下脚步,枣木剑斜指地面,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因为连续的爆发和消耗而呈现不健康的潮红,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因结界受创而气息微乱的鬼鸮。
“看到了吗?”杨帆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就是你口中的‘蝼蚁’!这就是你不屑一顾的‘凡人’!”
鬼鸮缓缓转过身,暗红的眼睛重新锁定杨帆。结界内部的赤红火焰正在迅速黯淡、熄灭,显然阿明的爆发无法持久,但造成的干扰已经足够。鬼鸮的气息明显不稳,黑袍下摆无风自动,那张惨白的脸上,僵硬的表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阴冷。
“垂死挣扎。”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燃烧那点可怜的生命精元,又能改变什么?结界未破,仪式未停!等我重新稳定能量,第一个炼化的就是他!”
“你做不到!”杨帆厉声打断他,声音在洞窟中回荡,“因为你的道,是邪道!是歧路!是伤天害理、逆乱阴阳的绝路!”
他向前踏出一步,尽管脚步虚浮,但气势却节节攀升。
“你以为窃取阴脉,转化鬼域,侵蚀龙脉,就能逆天改命,建立你的‘新秩序’?荒谬!可笑!”
杨帆的声音越来越大,字字如刀,直指鬼鸮的核心信念。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阴阳有序,生死有常!你以生人血肉魂魄为祭,以无辜者怨念恐惧为食,强行逆转地脉,污染山河,此等行径,已是罪孽滔天,人神共愤!”
他举起手中的枣木剑,剑尖遥指鬼鸮。
“今日就算我杨帆道行浅薄,葬身于此,也必有心存正气者前赴后继!神州龙脉,华夏气运,历经千年风雨,岂是你这魑魅魍魉、邪魔外道所能撼动?你所谓的计划,不过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终有一日,必遭天谴,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天谴?”鬼鸮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暗红的眼中充满了讥讽与不屑,“天在哪里?谴在何处?我修行邪法七十余载,杀人炼魂,逆乱阴阳,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伤天害理’?可曾见老天降下一道雷来劈我?”
他张开双臂,黑袍猎猎作响。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天道’!只有力量!只有强弱!弱肉强食,才是永恒的法则!你们所谓的‘正道’,所谓的‘天理’,不过是弱者用来束缚强者、安慰自己的可笑谎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偏执的狂热。
“看看这历史!哪一次王朝更替,不是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哪一次权力更迭,不是阴谋算计,尔虞我诈?胜者王侯败者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等我幽冥会掌控地脉,颠覆气运,建立新秩序,千年之后,我便是开创新时代的‘圣人’!而你们这些阻挠者,才是逆天而行的‘邪魔’!”
“歪理邪说!”一个虚弱但坚定的声音突然从杨帆身后的阴影中响起。
是赵刚。他靠着钟乳石,脸色惨白如纸,左肩的伤口还在渗着黑血,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他看着鬼鸮,缓缓说道:“我是军人出身,不懂你们那些玄之又玄的道理。但我懂历史,懂什么是真正的危害。”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继续说道:“历史上,大地震、大洪水、瘟疫横行,往往伴随着气候异常、地气紊乱。古籍中记载的某些‘大凶之地’、‘绝地’,后来考证,很多都是地脉受损或异常能量爆发造成的。如果真像你说的,肆意破坏地脉,引发大规模阴煞泄露,那绝不是简单的‘死几个人’的问题!那可能是整个区域生态崩溃,气候剧变,瘟疫滋生,甚至引发地质灾难!千百万人将流离失所,死于非命!这,就是你想要的‘新秩序’?建立在无数无辜者尸骨上的‘新时代’?”
梁教授!杨帆心中一凛。赵刚此刻的话语,冷静、客观、基于历史和现实,正是梁教授这样的学者才会有的视角!看来在之前的交流中,梁教授已经将相关的历史研究和危害分析详细告知了赵刚。
“哈哈哈!”鬼鸮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蝼蚁的眼光,果然只看得见脚下的尘土!死一些人?那又如何?历史前进的车轮下,碾死的蝼蚁还少吗?只要我能掌控力量,重塑规则,死再多人,也不过是必要的代价,是新时代诞生前的阵痛!”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杨帆和赵刚,如同神只俯视草芥。
“你们永远不懂!当力量达到一定程度,个体的生死,族群的存亡,甚至文明的兴衰,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是可以权衡、可以牺牲的筹码!我要下的,是关乎天地格局、涉及道统存续的大棋!而你们……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只是棋局开始前,需要扫清的尘埃!”
理念的冲突,在这一刻赤裸裸地呈现。
一方坚信天道伦常、敬畏生命、守护秩序;另一方信奉力量至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众生为刍狗。
这是根本立场上的对立,没有任何调和余地。
杨帆知道,言语已经无法动摇鬼鸮根深蒂固的信念。对方的道心,早已在数十年的邪法修行和疯狂野心中扭曲、固化。
但他还是要说,必须要说。
这不仅是为了反驳,更是为了坚定自己的道心,为了向这片天地,向那些牺牲者,表明自己的立场。
“道不同,不相为谋。”杨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枣木剑横在胸前,左手并指,缓缓抹过剑身。指尖过处,剑身上那些原本黯淡的雷纹,竟然再次被艰难地点亮,发出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噼啪声。
“你的道,是灭绝人性、祸乱苍生的魔道。”
“我的道,是上体天心、下安黎庶的正道。”
“今日,便以此残躯,卫我正道!”
他体内的《道德经》心法,在信念的催动下,竟然压榨出了最后一丝潜力,开始缓慢而艰难地重新运转。虽然远不及全盛时期,但那清正平和、滋养万物的道韵,依旧如同黑暗中的微光,顽强地散发开来,与他周身残留的阴煞气息激烈对抗。
鬼鸮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暗红色的漩涡疯狂旋转,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杨帆。
“冥顽不灵。既然你一心求死,想当英雄……那我便成全你。”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这一次,五指不再凝聚那暗红色的能量,而是直接对准了寒潭。
“就让你见识一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那可笑的‘正道’,是多么不堪一击。”
“醒来吧……寒渊下的奴仆们。”
随着他低沉晦涩的咒文,寒潭中,那漆黑如墨、翻滚着凝实煞气的潭水,突然平静了下来。
然后,水面开始咕嘟咕嘟地冒出大量气泡。
一只只苍白浮肿、指甲乌黑、缠绕着水草的手臂,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潭水中……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