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在雾中逼近,越来越近。叶璃站在谢无妄身侧,手指紧握月牙形魂器,掌心发烫。她能感觉到那些傀儡口中发出的嗡鸣正一点点挤压空气,耳膜像被细针扎着,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
苍牙从林间跃出,骨笛横在唇前,一声短促的音调猛然吹响。可那声音刚出口就被扭曲,反弹回来撞向他自己,他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嘴角渗出血丝。
“不行。”他抹掉血迹,“它们的声波连成一片,我的音律进不去。”
叶璃闭上眼。她想起那天在营地,苍牙坐在篝火旁吹奏战歌,三重音阶起伏如浪,沙狼群躁动的瞳孔渐渐恢复清明。那旋律不是攻击,而是唤醒。
她睁开眼:“再吹一次,起始音。”
苍牙皱眉:“你现在经脉都在烧,别硬撑。”
“我没让你问能不能,只管吹。”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道。
苍牙盯着她片刻,终于将骨笛重新贴上唇。第一个音缓缓升起,低沉而稳。叶璃立刻将一丝狐火送入魂器,火焰自掌心腾起,赤金色的光映在她脸上。
她不再让火焰燃烧,而是用意志去控制它的震动频率。心焰罗盘虽未显现,但血脉深处仍有微弱感应。她凭着记忆中的旋律,一点一点调整火焰跳动的节奏。
起初毫无反应。直到第三遍循环,当苍牙的音符升到第二个转折点时,她掌心的火焰忽然轻轻一颤,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共鸣。
像是冰层下裂开一道缝。
空气微微荡漾,仿佛水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那层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音波屏障,竟出现了一瞬的松动。
“再来!”叶璃喝道。
苍牙咬牙,额头青筋突起,再次吹响起始音。这一次他加了力,音波更清晰,穿透力更强。叶璃将更多狐火释放出来,环绕周身旋转,火焰随音律震颤,发出清越的鸣响。
两股不同属性的力量开始同步。
赤金火焰与骨笛声波交织在一起,形成奇特的共振。空间涟漪不断扩大,原本凝固的空气开始波动,敌人的音场出现裂缝。
谢无妄站在后方,雷锤已蓄满雷霆。他目光锁定屏障最薄弱的一点,全身肌肉绷紧。
就在共振达到顶峰的瞬间,他猛地掷出雷锤!
雷锤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爆鸣直冲而去。它没有正面撞击,而是顺着那道涟漪滑入音波核心,如同刀尖切入裂痕。
轰——!
整片地面剧烈震动,音波屏障炸开,冲击波横扫四周。数名红瞳傀儡被掀飞出去,脑袋撞上树干,当场碎裂。其余的还在挣扎发声,但节奏已被打乱,无法再形成合力。
可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塌陷。
三人脚下泥土碎裂,向下坠落。叶璃本能地护住头脸,身体翻滚着摔进一个深洞。尘土飞扬中,她听见苍牙怒吼了一声,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她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地下祭坛,四壁刻满夜昙古纹,线条古老而复杂,有些甚至已经断裂。中央一座石台悬浮在半空,上面放着一物——王冠。
它通体暗金,表面流转着诡异光泽,不像是金属,倒像是某种凝固的血液。靠近它的瞬间,叶璃感到胸口一阵压抑,仿佛有东西在拉扯她的灵魂。
苍牙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扑向祭坛边缘。
那里躺着一具尸体。
他跪下去,双手颤抖地探向那人脖颈。尸体早已冰冷,皮肤干枯如纸,胸口凹陷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抽走了所有生机。唯有额间烙着一道极细的月神纹,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白光。
“长老……”苍牙的声音哑了,“是你?”
他认出来了。这是狼族三位长老中最年长的一位,也是唯一掌握祖灵共鸣秘法的人。三天前他还传信说要来浮岳边境巡查,之后便再无音讯。
现在他死了,死状凄惨,灵力被彻底吸干。
“他们用长老的命激活了逆阵。”苍牙猛地站起,骨笛指向王冠,“这不是封印点,是献祭台!我们被骗了,这根本不是守护‘王冠’,是在把它变成通往冥渊的门!”
叶璃没说话。她缓步走向石台,脚步很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她能感觉到体内罗盘在提醒她危险,但它没有浮现,只是让她的血液隐隐发烫。
王冠静静躺在那里,没有防护阵法,没有机关陷阱,就像等着人来拿。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不敢靠近。
她停在石台前一步距离,目光落在王冠内圈。那里刻着一行小字,几乎看不清:
“承愿者戴之,断誓者亡。”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钥匙,也不是武器。它是试炼。只有真正背负誓言的人才能触碰它,而背叛誓言的,会被瞬间抽干一切。
所以冥渊不需要抢走它。它只需要找到一个愿意戴上它的人——一个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实则亲手打开地狱之门的傻子。
苍牙走到她身边,声音低沉:“你说过,初代月神用它封印了冥渊。那为什么现在它会在这里?谁把它从地底挖出来的?”
“不是挖出来的。”叶璃盯着那行字,“是有人把它请出来的。浮岳内部有叛徒,幽原也有。他们早就串通好了,借我们的手清理障碍,等我们把所有线索拼完,他们就能顺理成章地推出那个‘继承者’。”
“然后让他戴上王冠,打开门。”苍牙冷笑,“好计策。”
祭坛外传来震动。灰尘从顶部不断落下,显然是上方的傀儡也跟着塌陷掉了下来。有的还在动,挣扎着爬起,眼中的九星图纹仍未熄灭。
谢无妄从角落站起来,右臂铠甲裂开一道缝,电弧时不时闪一下。他走过来,看了眼王冠,又看向叶璃。
“不能留它在这里。”他说,“也不能带走。”
“那就毁了它。”苍牙举起骨笛,“我用祖灵之音震碎它。”
“不行。”叶璃伸手拦住他,“它不是实体能毁的。它是契约的象征。毁它等于撕裂五域盟约,到时候结界崩塌,比冥渊苏醒还快。”
三人沉默。
王冠静静浮着,光芒微弱闪烁,像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
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鼓响,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节奏缓慢,却越来越近。
“他们在召唤什么。”谢无妄抬头看洞顶,“不止是傀儡,还有更大的东西正在靠近。”
苍牙低头看着长老的尸体,忽然伸手取下对方腰间的符袋。里面有一块残破的玉牌,上面刻着半个狼牙印记。
“这是信物。”他说,“只有高层才能持有。如果长老是被诱骗进来的,那动手的人一定是他信任的族人。”
叶璃接过玉牌,指尖拂过裂痕。她将一丝狐火送入其中,火焰轻轻跳动了一下,映出内部一道极细的紫色晶体。
“又是蛊巢产物。”她说,“但它这次的作用不是控制,是记录。这块玉牌里存着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
谢无妄皱眉:“你能读出来?”
“需要时间,也需要安静。”她收起玉牌,“现在不行。”
鼓声更近了。洞壁上的古纹开始微微发光,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祭坛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压迫感不断增强。
“不能再等。”谢无妄看向叶璃,“你还能动吗?”
她点头:“还能撑一会儿。”
“那就先把王冠封回去。”他抬手凝聚雷息,“我来压住外围,你们想办法切断它和地脉的连接。”
苍牙看向祭坛底部,那里有一根黑色石柱插入地心,表面缠绕着断裂的锁链。他咬牙:“我知道怎么断。但需要两个人同时施术,一个用音波震荡根基,一个用火焰灼烧锁链节点。”
叶璃看向谢无妄。
谢无妄点头:“我替你控火。”
三人迅速分工。谢无妄站到石柱左侧,雷息注入地面,引动电流沿着符文爬升。苍牙退至右侧,骨笛放在唇边,深吸一口气。
叶璃走到石柱正前方,双手贴上锁链连接处。
“准备好了。”她说。
苍牙吹响骨笛,第一个音符响起。低沉、厚重,带着撕裂般的力度。石柱微微震动,尘土簌簌落下。
谢无妄同时催动雷息,电弧顺着锁链攀升,点燃了叶璃提前附着的狐火。赤金火焰瞬间蔓延,烧向节点。
就在火焰即将熔断锁链的刹那,王冠突然剧烈震动。
一道黑影从其背面浮现,竟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双手张开,仿佛要拥抱谁。
叶璃瞳孔一缩。
那轮廓的脸,竟和她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