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信了……老子他娘的……彻底信了!”
李云龙的声音,变得沙哑、干涩,充满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根长达二十多米、在数百盏电灯下闪烁着森然银光的钢铁长龙。
五分钟!
一根炮管!
这他娘的哪里是造炮?
这分明就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跟春天种麦子秋天收麦子一样离谱!
他脑子里那点关于打铁、关于军工的常识,在眼前这头蛮不讲理、不讲道理的钢铁巨兽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被捅破的窗户纸。
“不……不对!”
李云龙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地摇了摇那颗快要宕机的脑袋,一双布满血丝的牛眼死死地瞪着周墨。
“你小子刚才说的是……带膛线的炮管?”
“这玩意儿……里面是光的!哪来的膛线?”
话音未落,李云龙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完全不顾钢管上还带着的、足以将生肉瞬间烤熟的惊人余温。
他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把脑袋凑到磨盘大的管口,使劲往里瞅。
管壁光滑如镜,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着一片璀璨的光芒,一眼就能望到头。
热浪炙烤着他的脸,让他额前的头发都开始卷曲。
确实是根好管子,又直又圆,比从鬼子手里缴获的那些九二步兵炮的炮管看起来还亮堂。
可里面,确确实实,是光的!
一根毛都没有!
“周老弟,你小子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忽悠老子!这膛线呢?”
李云龙抬起头,一脸狐疑,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塞进去轧一遍”。
周围的葛老铁、钱老木匠等人,也全都围了上来,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是啊,膛线呢?
没有膛线的炮管,是迫击炮没错,但是有膛线的炮管,那就是步兵炮、重炮啊!
那打出去的炮弹一个比一个准!
“谁说没有膛线了?”
周墨笑了笑,在那万众瞩目的灼热视线中,他依旧不慌不忙,走到那台行星式轧管机的末端。
那里,有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可以替换的部件。
他冲着王石头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抄起一把巨大的扳手,叮叮当当地将那个部件拆了下来。
那是一根长约半米,通体由最顶级的铬钨合金钢打造的,圆柱形的“芯棒”。
与众不同的是,这根芯棒的表面,并不是光滑的,而是雕刻着四条无比清晰、泛着幽蓝光泽的螺旋状凸起纹路!
那纹路充满力量感,仿佛一条条盘踞其上的钢铁蛟龙!
“这……这是……”
秦振邦老爷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像是被雷击中一般,浑身一颤。
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孙子秦奋,快步走上前,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副老花镜戴上,几乎是把脸贴在那根芯棒上。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瞬间爆发出骇人至极的精光!
“阴刻膛线!反向挤压成型!”
老爷子失声惊呼,声音都变调,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震撼与狂热。
“在精轧的最后一道工序,用这根带有膛线阳纹的芯棒,在钢管还处于一千多度的半塑性状态时,直接在内壁上,把膛线给‘印’出来!”
“天才!这……这简直是只有天才才能想出来的构想!”
秦振邦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看向周墨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欣赏,而是一种看待同等级别,甚至更高层次文明存在的、纯粹的敬畏!
他自诩在德意志机械领域浸淫了一辈子,什么样的复杂设计没见过?
可这种简单粗暴,却又直指问题核心,充满野蛮想象力的“土法”,他做梦都想不到!
周围的李云龙、葛老铁等人,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阴刻”、“阳纹”,他们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把膛线印出来”这几个字,他们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儿,一出来,就带着膛线?”
李云龙的呼吸,再次变得粗重起来,像一头即将发起冲锋的野牛。
“理论上是这样。”
周墨坦然地点了点头。
“但因为是第一次试车,为了保险起见,我用的是一根光滑的芯棒。先确保能轧出合格的无缝钢管。”
“现在看来,机器的刚性、精度、还有动力,都完全没问题。”
周墨的目光,落在那根雕刻着螺旋纹路的芯棒上,眼中闪烁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光芒。
“下一次,我们就可以换上它。”
“到时候出来的,就是一根,真正意义上的,成品炮管!”
“我操!”
李云龙再也忍不住,爆了一句响彻云霄的粗口。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刺激,即将从胸腔里跳出来。
先是五分钟一根光管,现在又告诉他,下一步就能直接印膛线?
这小子,到底还藏着多少能吓死人的宝贝?
“快!快快快!”
李云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跳了起来,他一把抢过王石头手里的扳手,冲到轧管机旁,对着那根光滑的芯棒就要下手。
“还等个屁啊!现在就换!老子今天就要亲眼看看,这膛线到底是怎么‘印’出来的!”
“团长,别急。”
周墨哭笑不得地拦住了他。
“钢锭已经用完了,得等下一炉。”
“而且,这台机器,还有更大的用处。”
“更大的用处?”
李云龙一愣,手里的扳手停在半空。
“对。”
周墨点了点头,他走到那根长达二十多米的无缝钢管前,用炭笔在上面画了一道道标记。
“这根管子,太长了,也太粗了。做82毫米迫击炮的炮管,有点浪费。”
周墨的声音很平静,但说出的话,却让李云云龙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先用它,来做‘八一式’的枪管!”
“枪管?!”
李云龙和葛老铁同时惊呼出声,眼珠子瞪得像铜铃。
“对!”
周墨重重地点了点头,掷地有声。
“这根二十米长的钢管,用切割机,可以把它截成四十根,半米长的枪管毛坯!”
“然后,再把这些毛坯,送到行星轧管机的下一道工序——精轧机上!”
周墨指着热轧机组的最后一部分,那是一台体积更小,但结构却更加精密的机器。
“在这里,我们会换上更小号的轧辊,和一根直径只有6.5毫米,带有膛线阳纹的,钨钢芯棒!”
“再轧一次!”
“到时候,出来的,就是四十根,口径、膛线、长度,完全一模一样的,‘八一式’半自动步枪的,标准枪管!”
“一根钢锭,四十根枪管!用时,不超过十分钟!”
轰!!!!
李云龙的脑子,彻底炸了。一片空白。
如果说,刚才五分钟一根炮管,是震撼。
那么现在,十分钟四十根枪管,就是毁灭!
是一种将他所有理智,所有常识,所有想象力,都彻底碾成齑粉的,绝对的毁灭!
一天三百支?
周墨这小子,说的还是太保守了!
太他娘的谦虚了!
按照这个速度,一天一夜,机器不停,那他娘的得是多少?
一千支?两千支?
李云龙不敢算了,他怕自己的心脏,真的会因为过度狂喜而当场爆掉。
他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张着嘴,像一条被扔上岸的缺水的大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眼前,已经不再是枪林弹雨的战场。
而是一幅更加恐怖、更加壮丽,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画面。
无数条钢铁洪流,从乱风道的山谷里,源源不断地奔涌而出!
成千上万支崭新的“八一式”半自动步枪,被送到每一个战士,每一个民兵的手里!
整个华北,几千万的中国人,人手一支!
到时候,还打什么狗屁游击?
还搞什么麻雀战、破袭战?
直接平推!
用数不清的枪,和打不完的子弹,把小鬼子那几百万军队,从中国的土地上,一寸一寸地,碾过去!
“嗷——!!!!!”
一声压抑到极致,充满无尽贪婪和狂喜的咆哮,从李云龙的胸腔里,悍然炸开!响彻整个山谷!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抱住周墨,那两只铁钳般的大手,勒得周墨差点背过气去。
“周老弟!你他娘的……你他娘的就是老子的亲爹!”
李云龙语无伦次,唾沫星子狂喷。
“不!你是我爷爷!是我祖宗!”
“快!快给老子轧!现在就轧!老子要枪管!要一千根!一万根!”
看着状若疯狂的李云龙,周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脸都憋紫了,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
“团长……松手……要……要断气了……”
“轧枪管,不急于一时。”
周墨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目光,却越过狂喜的人群,投向山谷的西侧。
在那里,王大锤的工兵团,正在热火朝天地施工。
一座比硫酸塔更高,结构更复杂的硝酸塔,已经拔地而起。
而在硝酸塔的旁边,一座由无数耐火砖和钢铁管道组成的,如同史前巨兽般庞大的炼焦炉,也已经完成主体结构的建造。
“团长,枪管是骨头,子弹才是肉。”
周墨的声音,让李云龙的狂喜,稍稍冷却一些。
“我们的‘八一式’,用的是6.5毫米口径的子弹,和三八大盖通用。但是,我们不能总指望着缴获。”
“我们必须,有自己的子弹生产线!”
“而要造子弹,最关键的,除了铜壳和底火,就是发射药!”
周墨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我们虽有tNt,但它太烈了,不适合作为子弹发射药。”
就在这时,人群中,那个一直安静观察的化学高材生赵承先,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他下意识地喃喃道。
“爆速太高,会炸膛……需要的是爆燃速度可控的推进剂……”
周墨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就要造,这个时代最先进的——”
“无烟发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