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烟发射药?”
李云龙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对这个词有印象。
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开火时,枪口的烟比汉阳造小得多,据说就是用的这玩意儿。
“对,无烟发射药。”
周墨的神情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看向人群中的赵承先,后者眼中已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它的主要成分,硝化纤维,也叫火棉。”周墨继续道,“威力是黑火药的三倍以上,燃烧极度充分,残渣极少,对枪管的磨损能降到最低。”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最关键的,它燃烧稳定,弹道性能无可挑剔!用上它,咱们‘八一式’的有效射程和精准度,至少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爆燃稳定,能量密度高,而且大幅减少枪口烟雾,有利于射手隐蔽和持续射击!”
赵承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这是现代枪械的灵魂!”
“威力大,打得准,还不伤枪?!”李云龙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不就是他做梦都在找的宝贝疙瘩吗!
“那他娘的还等什么?造!”
“造,是必须得造。”周墨的视线越过人群,望向远处正在拔地而起的化工区。
“但造它,比造tNt的风险还要大十倍。”
他随即捡起一根炭笔,直接在满是油污的地上画着反应式,看得李云龙眼晕。
“其实原料也很简单,棉花,加上浓硫酸和浓硝酸。”
“棉花?!”李云龙再次懵了,他想了想,指着自己的军装,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说的棉花是这个棉花?这玩意儿,真能变成炸药?”
“对!不过是棉花里最纯净的纤维素。”
“用烧碱煮,洗掉杂质,再把它浸泡在特定配比的混酸里,进行‘硝化反应’。”
“这个过程,对酸的配比、反应的温度、搅拌的速度,要求精确到毫厘!”周墨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任何一点差错,得到的就不是火棉,而是一坨会自燃的浆糊,甚至……”
他抬起头,眼神冰冷得像淬火的钢。
“直接把半个化工区,连人带设备,全都送上天。”
“嘶——”
李云龙心头那股火热,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他毫不怀疑周墨的话。
“那……那怎么办?”
“所以,我才让赵承先他们,必须先把硝酸塔和炼焦炉建起来。”周墨的思路永远那么清晰。
“我们需要更高纯度的酸,需要炼焦炉的副产品,更需要一套带有温控和搅拌装置的,绝对安全的硝化反应釜。等这些地基全部打好,我们才能开始试生产。”
“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去?”李云龙一听又要等,急得直跳脚。
枪管子都能印了,子弹却跟不上,这不等于满汉全席摆在面前,却没长牙吗?
“欲速则不达。”周墨拍了拍他的肩膀。
“团长,工业是盖楼,地基不牢,盖得越高,塌得越快。化工,就是我们所有火药的地基,一步都不能错。”
“那咱们现在干啥?就他娘的干等着?”李云龙不甘心地吼道。
“当然不。”周墨笑了,他环视着这台轰鸣的钢铁巨兽。
“枪管是能印了,可枪栓、扳机、弹匣这些精密件,还得靠机床磨。”
“而且……团长,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还有个大家伙,也等着开张呢?”
周墨的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一丝玩味的神秘。
“大家伙?”李云龙一愣,脑子里还在转着“棉花炸药”的事。
什么大家伙?比热轧机还大?
突然,一道被遗忘的电光在他脑海深处轰然炸开,他狠狠一拍大腿,力道之大,发出一声脆响!
“我操!迫击炮!”
他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周墨承诺的迫击炮!
“周老弟,你的意思是……”
李云龙的呼吸瞬间粗重得像拉破的风箱,一双牛眼瞪得溜圆,死死锁住周墨。
“没错。”周墨点头,眼底的火焰在剧烈跳动。
“82毫米口径的滑膛炮管,对热轧机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盘!“
”我们可以一次轧出两米多长的炮管毛坯,再切割成两段!一根钢锭,两根炮管!效率,是几何倍数的飞跃!”
“而且,”周墨指着那台经过秦振邦改造的行星轧管机,语气中充满自豪。
“它的精度,足以让炮管内壁光滑如镜,气密性更好!炮弹飞出去,射程和精度,都会比图纸上的理论值,更远,更准!”
“好!好!好!”
李云龙激动得连吼三声,幸福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几乎眩晕。
一边是即将淹没敌人的半自动步枪洪流,一边是能开山裂石的重炮!
双喜临门!这日子,他娘的比当神仙还舒坦!
……
一周后。
机加车间,已经彻底变样。
扩建后的厂房空间翻了一倍,上百盏明亮的电灯下,六台一模一样的“机床之王”并排而立。
它们不再是此起彼伏的杂音,而是在稳定电力的驱动下,发出一曲整齐划一、令人心安的雄浑交响!
在秦振邦的指导下,一号母机不负众望,又“下崽”了三台新机床!
车间被清晰地划分为流水线:一号母机继续“下崽”,二号三号专攻步枪精密件,四号五号精加工炮管,六号则负责炮座、支架等大家伙。
此刻,车间尽头的总装区。
二十根经过发蓝处理,通体散发着幽蓝光泽,长约一米二,口径足有碗口粗的崭新炮管,正如同一片小小的钢铁丛林,整齐矗立。
每一根都笔直、光滑,充满原始又暴力的工业美感。
葛老铁带着徒弟们,正进行着最后的组装。
他亲手将最后一个调节高低的转轮安装在炮架上,感受着那严丝合缝的顺滑阻尼,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咔哒。”
随着最后一个零件严丝合缝地安装到位,第一门完全由乱风道独立制造的,崭新的20式82毫米迫击炮,诞生了!
它静静矗立,黑色的炮身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虽然部分细节还透着手工业的粗糙,但那股从骨子里渗出的厚重、狰狞、充满杀伐之气的味道,却比任何“洋炮”都浓烈十倍!
葛老铁伸出布满老茧和烫疤的糙手,一遍遍抚摸着冰冷的炮身。
他想起自己爷爷,一辈子打铁,最大的梦想就是能修好县城城楼上那门前朝留下来的铁炮。
而今天,他,葛铁,亲手造出一门崭新的,比那铁炮强百倍的大炮!
他眼眶一热,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葛师傅!炮!老子的炮呢?”
李云龙人未到,声先至。
他一头冲进车间,当他的目光扫过那片由二十门崭新迫击炮组成的“钢铁丛林”时,整个人,瞬间定在原地。
周遭的一切嘈杂,六台机床的雄浑轰鸣,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静音键。
他的眼睛里,再没有别的,只有那二十根指向天空的,冰冷的,黑色的炮管。
“我……我……”
憋了半天,李云龙的喉咙里,只挤出一个“我”字。
他开始一步步走上前,脚步很轻,很慢,仿佛怕惊扰了这片钢铁的圣地。
当李云龙走到第一门迫击炮时,他没有犹豫,伸出那只布满枪茧的手,轻轻地,抚摸炮管。
那冰冷的触感和惊人的重量,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让他浑身一颤。
是真的!
他猛地将那门足有上百斤重的迫击炮,死死地,抱在怀里。
脸颊贴着冰冷的钢铁,深深吸一口那混杂着机油和钢铁独有的味道。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秒,压抑到极致的狂喜,在他胸腔里悍然引爆!
李云龙抱着沉重的迫击炮,仰天狂笑,笑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老子的炮!老子的炮排!有了!哈哈哈哈!”
“周老弟!你他娘的就是活神仙!老子……老子爱死你了!”
他猛地转身,想去找那个创造奇迹的年轻人,与他分享这份足以掀翻太行的狂喜。
而周墨此时正和秦振邦、赵承先两人,正并排站在车间门口,平静地看着他。
周墨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几十个年轻的“秀才”应声而动,他们吃力地抬着一个个崭新的、散发着桐油味道的沉重木箱,鱼贯而入。
“咚!”
“咚!”
“咚!”
沉重的木箱被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的闷响,像鼓点一样敲在李云龙的心上。
他的狂笑声,戛然而止。
他看着那些箱子,有些发愣。
紧接着他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一个箱子的侧面。
那里,用刺眼的红色油漆,刷着两个刚刚风干、笔画张扬的硕大字。
——“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