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那两个沙哑破碎,却又充满了无上虔敬的音节,如同两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死寂的地宫中,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无形涟漪。
姬凝霜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看着眼前这位油尽灯枯,却因见到自己而爆发出生命最后光辉的老妪,那双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深深的茫然与困惑。
殿下?
这个称呼,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在那些破碎的记忆洪流中,她曾无数次听到过这个称呼,那声音或恭敬或狂热或悲壮,代表着一个她尚未完全触及的辉煌过往。
陌生,是因为此刻的她,依旧是姬凝霜,那个从大夏皇朝的冷宫中走出,与陈凡一路相伴,经历了无数风雨的七公主。
她不明白,眼前这位素未谋面的老者为何会对自己行如此大礼,又为何会流露出那般如同看到了信仰降临般的狂喜与激动。
陈凡不动声色地,向前踏出了半步,将姬凝霜稍稍护在了身后。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鹰隼,死死地锁定在那位自称“瑶曦”的老妪身上,体内的灵力,早已提升到了极致,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突发状况。
他能感受到,这位老妪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恶意,只有一种即将燃尽的生命之火,以及那份浓烈到化不开的忠诚与悲哀。
但在这片诡异的废土之下,任何的反常,都值得最高级别的警惕。
“你是谁?”陈凡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老妪似乎这才注意到陈凡的存在,她那双浑浊的眼眸,缓缓地从姬凝霜的身上移开落在了陈凡的身上。她的目光,在陈凡与姬凝霜之间,来回扫视了片刻,那眼中的激动,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与欣慰。
“老身瑶光圣地,最后一任大长老,瑶曦。”
老妪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重。她似乎想要挺直那早已佝偻的脊梁,但身体的衰败,却让她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每一下咳嗽,都仿佛要将她那脆弱的肺腑,彻底咳碎。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伴随着黑色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
“大长老!”
陈凡身后的孔不语与陈天雄等人,闻言皆是心头剧震。
瑶光圣地的大长老,那可是与圣主地位相当的存在,是真正站在神州东域顶点的化神大能!谁能想到,五十年前威震天下的顶尖强者,如今竟会落得如此英雄迟暮的凄凉下场。
“殿下不必惊慌。”瑶曦似乎看出了陈凡的警惕,她对着姬凝霜,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老身不会伤害您。保护您,本就是瑶光圣地,存在的意义。”
她喘息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继续说道:“五十年前,那场灭门浩劫降临,老身拼尽了最后一丝力量,护着圣地的传承圣物,以及最后一批核心弟子的神魂烙印,躲入了这座圣地之下,最古老的地宫之中。”
“而这座地宫,存在的真正意义,并非是避难所。”
瑶曦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身下,那颗不断跳动,散发着滔天魔气的黑色心脏之上。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忌惮与疲惫。
“而是为了镇压!”
“镇压一尊上古魔神的残躯!”
此言一出,地宫之内,仿佛响起了一道无声的惊雷!
众人只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上古魔神的残躯!
他们一直猜测,这地宫之下,必然隐藏着惊天的秘密,却也没想到,这秘密竟会如此恐怖!
难怪难怪瑶光圣地会被构陷“勾结魔道”!
这根本不是勾结,而是以整个宗门的命运为代价,在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悲壮镇压!
“我之所以能认出殿下您。”瑶曦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姬凝霜的身上,那浑浊的眼眸中,充满了无上的虔诚与崇敬。
“那是因为我瑶光圣地自上古传承至今,其存在的唯一使命,便是作为九天玄女在人间的护道者之一!”
“您眉心的那道九彩神纹,便是玄女殿下独一无二的神格烙印!”
护道者!
姬凝霜的身体,再次猛地一震!
这个词,如同钥匙般,瞬间打开了她记忆洪流中,一道尘封已久的大门。
无数零碎的画面,开始在她的脑海中飞速地拼接、组合!
她看到了在一处云雾缭绕的仙山之巅,一位身穿七彩羽衣,风华绝代的女子,对着年幼的自己,恭敬地行礼,口称“殿下”。那女子的容貌,竟与眼前的瑶曦,有七分相似。
她看到了在那场血与火的卫道之战中,无数身穿瑶光圣地服饰的修士,组成战阵,悍不畏死地,为自己挡住了一波又一波来自天外邪魔的攻击,他们的口中,高喊着“为殿下尽忠,为苍生尽义”的口号,最终化作了漫天的光雨。
原来
原来她们,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默默地守护着,一代又一代,从未离去。
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从姬凝霜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滑落。
这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一种跨越了万古,血脉相连的共鸣。
“孩子别哭”瑶曦看着姬凝g霜落泪,那颗早已枯寂的心,仿佛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她挣扎着,想要伸出手,为她拭去泪水,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生命,早已如同风中残烛,在见到姬凝霜的这一刻,已然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瑶曦的脸色,变得愈发灰败,她身上的生命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流逝。
陈凡见状,眉头紧锁。他知道,这位老者,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他还有太多的疑问,需要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他不再犹豫,一个箭步上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片早已准备好的不死神药的叶片,以灵力化开小心翼翼地送入了瑶曦的口中。
一股磅礴的生命精气,瞬间在瑶曦那早已枯竭的体内爆开如同久旱的甘霖,滋润着她那即将崩碎的经脉与神魂。
瑶曦那灰败的脸上,奇迹般地,泛起了一丝微弱的红晕。她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被强行续上了一口最后的清气。
“多多谢”瑶曦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对着陈凡,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她知道,这等神药,意味着什么。
“大长老,您先别说话,稳住心神。”陈凡沉声道。
“没用的”瑶曦却摇了摇头,惨然一笑,“我的生机,早已与这‘瑶光之心’,与这下方的魔物,连在了一起。这口续命之气,不过是让我能把最后的话,说完而已。”
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急切也无比凝重。
“听着!”
“这颗‘瑶光之心’,是我圣地的传承圣物,也是镇压这魔神残躯的核心!五十年来我以自身生命本源,不断地为其补充能量。但现在它快要撑不住了!”
瑶曦指着身下,那颗布满了裂纹,光芒黯淡的五彩晶石,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绝望。
“最多不出三个时辰,‘瑶光之心’的能量,便会彻底耗尽!到那时,封印将彻底失效!”
“而更糟糕的是”
瑶曦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恨意与深深的忧虑。
“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三清道宗的人,似乎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最近这些天,我能感觉到,地宫之外,时常有强大的神识,在不断地扫视、试探!他们很快就会找来!”
“封印快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