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心那团火还在烧。
刀意顺着经脉往下走,像铁水灌进骨头缝里。残碑熔炉里的青火没停,一圈圈煨着那股血煞之气,慢慢把外来的劲道熬成源炁。我能感觉到它在变,从暴烈到温顺,从陌生到熟悉。
这东西现在是我的了。
我没睁眼,呼吸压得很低。体内的路不能断,一断就可能反噬。酒囊里的灵液自动渗出一点,顺着袖口滑进掌心,被熔炉吸走大半。
雷猛的锤子还杵在地上,铜光没散。
洛璃站在原地,指尖还有丹粉残留。她没动,但我知道她在看我。那种安静,是等一个信号。
散修甲瘫在墙角,手垂着,血滴在地砖上,一滴一滴。
他刚才撕开衣袖,露出手臂上的烙印。那道疤早就结痂了,颜色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又冻住。他用指头摸了一遍,最后咬破手指,在地上划了个“忠”字。歪的,边角都糊了。
没人说话。
然后他开口,声音哑得不像人声。
“我替他们死过。”
他抬头,眼睛红得吓人。
“三年前剑墟大清洗,执事堂三百二十七人,只有七个活着走出北域。我是最后一个信物传递者。我游了七天七夜,从血海裂缝爬进来。外面的人说我已经死了,门主下令清除所有外围执事,连尸首都不要收。”
他喘了口气,嘴角抽了一下。
“可我还活着。我活下来了。我还找到了这里。我以为……只要拿到传承,我就能回去,能证明我不是废物,不是替死鬼。”
他说完,低头看着自己那只空手。
“但它选了你。”
他忽然笑了一声。
“陈无戈,你算什么东西?你也被人当狗一样追杀过吗?你也跪着求一口饭吃吗?你也看着兄弟一个个烂在泥里,连名字都没人记得吗?”
我没回答。
残碑熔炉震动了一下,青火翻腾,把最后一缕刀意裹住,压进丹田深处。源炁流转一圈,稳住了。
我睁开眼。
目光落在他脸上。
“你曾是血刀门人。”我说,“可你也背叛了它。”
他一愣。
“你在通道里骗我们走左路,自己想独吞玉简。你抢传承的时候,眼里没有敬,只有贪。传承选的不是血脉,是命格。你不配。”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几秒后,嘴角一点点扯开。
“不配?”他低声说,“我不配?那你配?一个外人,一个连血刀门影子都没见过的野种,你也敢说你配?”
话音落下那一瞬,整座大殿猛地一震。
头顶穹顶裂开一道缝,血色雾气从里面涌出,像有东西在抓内壁。地面开始抖,蛛网状的裂痕从血池边缘往外爬,咔咔作响。空气嗡鸣,像是有千万把刀在同时震动。
雷猛反应最快。
他抬手一拍锤柄,控器阵光芒暴涨,铜环扩散,在我们头顶撑起半球形护罩。一块落石砸在上面,炸成碎渣。
“别愣着!”他吼,“这地方要塌!”
洛璃一步跨出,直接拽起散修甲的衣领。他没反抗,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拉起来。
“你想死在这里没人拦你。”她声音冷,“但别拖累我们。”
散修甲抬头看她,又看向我。
我已经站起身,仰头盯着裂缝走向。那道缝不是乱裂的,它是按某种符文轨迹在蔓延。血池下方的地底,传来一阵阵闷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撞封印。
“这不是自然崩塌。”我说,“是传承认主,触动了祖地封印。”
三人同时一静。
“下面还有东西在苏醒。”我指着血池,“它还没死透。”
话刚说完,四壁突然浮现出古老符文,一个个亮起又熄灭,像灯灭了一排。蒸汽从池面喷出,带着腥苦味。整个殿堂发出低沉的震动,像是垂死的兽在喘气。
雷猛的护罩被震得晃了两下。
“撑不住太久!”他喊,“这些符文在瓦解,禁制要崩了!”
洛璃松开散修甲,快速从腰间取下三个玉瓶,倒出不同颜色的丹粉,洒向护罩边缘。粉末遇铜光即燃,形成一层淡蓝屏障,暂时稳住结构。
我站在原地没动。
体内源炁还在流转,血刀刀意虽被压制,但还没完全融合。我现在不能战,也不能逃。必须站住。
可时间不多了。
又是一阵剧烈摇晃,一块巨石从穹顶坠下,砸在血池边上,溅起大片血水。蒸汽更浓,视线开始模糊。
散修甲靠着墙,半跪在地上。他双手沾满自己的血,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但我看到了。
他在看我的背影。
然后他慢慢抬起手,抹了把脸,把血和灰擦在一起。他没再看传承的位置,也没看那座雕像。他只是低着头,喘着气,像是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争不来。
雷猛的锤子撑在身侧,铜环光芒忽明忽暗。
洛璃站在我右后方,手里还捏着一瓶未开封的丹药。她看了我一眼,我点头,她立刻会意,把丹瓶塞进怀里,准备随时支援。
我们三人还是三角阵型。
只是这次,不是围他。
是护我。
散修甲坐在地上,背靠断墙,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垂着。他不再提纸条,也不再说“代问一句”。他只是抬头看着那道越来越宽的裂缝,眼神空了。
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带着腐臭和铁锈味。
血池沸腾得更厉害,水面鼓起一个个泡,爆开后全是黑烟。那些符文熄得更快了,只剩最后几道还在挣扎闪烁。
我知道下一波冲击要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按在胸前。酒囊里的碎剑渣开始发烫,那是之前战斗残留的剑意。残碑熔炉感应到危机,自动启动,把这些废料全吸进去,熬成一丝源炁。
这点力气不多,但够用。
雷猛低喝一声:“来了!”
头顶裂缝猛然扩大,一块足有两人高的巨石直坠而下,砸向护罩中央。铜光瞬间凹陷,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洛璃甩手撒出最后一把丹粉,火焰贴地蔓延,缠住石块底部,减缓下坠速度。
我站着没动。
体内那股源炁缓缓上升,流向四肢。
就在这时,散修甲突然动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小截干枯的手指骨。
他盯着那根骨头,看了很久。
然后他把它放在地上,用血涂了一遍,轻轻推到我脚边。
“这是我师兄的。”他说,“他死在通道第三层,临死前让我带他的骨出去。”
我没捡。
他也没指望我捡。
他只是抬头,看着我,说:“你说我不配。也许吧。但我比谁都清楚,这地方有多狠。”
他顿了顿。
“你们拿了传承,准备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