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地上，胸口起伏，手臂撑着滚烫的地砖想坐起来。酒囊挂在腰间，灵液顺着破口往下滴，一滴一滴砸在地面，滋啦作响。残碑熔炉在丹田深处微微发烫，把那些散在空气里的碎剑渣、断灵丝一点点吸进去，炼出一丝源炁回补进经脉。
这点力气，勉强够喘气。
雷猛坐在我旁边，抹了把脸上的灰，喘得像头老牛。他嘴角还有血，刚才那一跳差点摔断脊梁。洛璃扶着散修甲靠墙坐着，她手里只剩一个玉瓶，手指捏得发白，显然丹粉快没了。
散修甲右脚还在流血，鞋面被石条压烂，脚踝肿得发紫。他低着头，手抖得厉害，不是疼，是怕。
风从前面那道裂缝吹出来，带着血腥味，卷着灰扑在脸上。
“能走吗？”我问。
没人回答。
我站起身，腿有点软，但还能动。无锋重剑扛在肩上，剑身沾了血，干了之后发黑。我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不走，就死在这。”
洛璃扶着散修甲站起来。她没说话，但眼神稳，比谁都清楚现在不能停。雷猛也撑锤起身，虽然脚步虚浮，可那股劲还在。他走到我身边，低声说：“断后的事，交我。”
散修甲站着没动，盯着自己的脚。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刚才我救他，他以为我是图他手里的线索。后来抢玉简，他疯了一样扑上去，以为我会一剑砍了他。可我没。我还折返回去，把他从石头底下拽出来。
现在他不信。
人就是这样。被打狠了，就不信有人会伸手。
他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谢……”
“闭嘴。”我打断他，“莫言谢，逃！”
说完我就往前走。
裂缝就在前面，边缘的石头不断剥落，像是被里面什么东西顶着。风吹得更急了，血水顺着内壁往下淌，还没落地就被风干，留下一道道暗红印子。
我们四人排成一列，我走在最前，剑横在身侧。地面越来越软，踩下去会陷半寸，抬脚时带起黏糊糊的声响。头顶的穹顶已经看不见了，全塌了，只剩下一片翻滚的黑烟。
走到离裂缝十步远，我停下。
前面不是路了。
地面裂开一个巨大的坑，深不见底，黑烟从里面冒出来。坑对面就是裂缝入口，可中间没有桥，也没有绳索能搭过去。
“怎么办？”雷猛问。
我眯眼看了看。坑不算太宽，但跳不过去。下面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光是那股味儿就知道不能掉下去。
洛璃忽然抬手，指向坑底：“漩涡。”
我低头。
黑烟之中，有一团血色在转。很小，但能看清轮廓。它不动，周围的黑烟却被吸进去，一圈一圈往里卷。
“那是出口？”雷猛皱眉。
“不像陷阱。”洛璃说，“气息在流动。有进出，就有路。”
我点头。这种地方，死气沉沉才是危险。只要有流动，就说明通着外面。
问题是——怎么过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三人。雷猛脸色差，洛璃呼吸短促，散修甲靠着墙，几乎站不住。
不能再耗了。
我摸了摸腰间的酒囊。三个都空了大半。灵液、丹粉、碎剑渣，全用得差不多。残碑熔炉也只能吸一点是一点，撑不了多久。
“雷猛，”我说，“你还能控器阵吗？”
他咬牙：“小阵，行。大范围，不行。”
“不用大范围。”我指着坑对面，“给我搭个踏板，三步距离，撑住三十息就行。”
他明白我的意思。从背后工具包里翻出三块青铜片，每块巴掌大，刻着符文。他咬破指尖，在铜片上一抹，血光一闪，青铜片腾空而起，悬在坑上方。
“只能撑两次跳跃。”他说，“第三次，就得你自己拼了。”
我点头。
“洛璃，护甲。”
她立刻掏出最后一撮丹粉，撒在我身上。一层淡蓝光膜浮现，薄，但结实。
“散修甲，”我看着他，“你最后一个过。别乱来，听命令。”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碎星步踏出。
第一步，踩上第一块青铜片。脚下微晃，稳住。第二步，跃向第二块。空中时，一块碎石从上方坠下，砸在青铜片边缘，发出刺耳响声。我借力再跳，第三步落在坑对岸。
脚刚落地，身后传来闷响。
回头一看，三块青铜片全炸了，碎片掉进漩涡，瞬间消失。
“雷猛！”我喊。
“来了！”他低吼一声，冲到坑边，纵身跃起。
第一跳稳稳落在第一块青铜片上，第二跳踩上第二块时，脚下突然一滑。他猛地甩锤，借力横移半尺，勉强踏上对岸。
落地时膝盖一弯，单膝跪地。
我一把拉他起来。
“还行？”
“死不了。”他喘着说。
洛璃第二个跳。她背着药袋，动作不如我们利索。跳到第二块时，风突然加大，把她吹得偏了方向。我伸手去抓，指尖擦过她袖子，没抓住。
她眼看要落空。
雷猛猛地掷出一把飞刃，钉进她身侧岩壁。她一手抓住飞刃柄，借力一荡，扑了过来。
我接住她，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下次，”我坐起来，“别逞强。”
她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最后轮到散修甲。
他站在坑边，看着那三块早已粉碎的青铜片，又看看我们。
“我……跳不过去。”他说。
“你必须过。”我说，“没人会回去拉你第二次。”
他咬牙，抬起伤脚，往前迈了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
到了坑边，他停住了。下面是漩涡，黑烟缠绕，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
“不敢就等死。”雷猛吼，“要么跳，要么滚！”
散修甲猛地抬头，眼神忽然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怨恨，也不是贪婪，而是一种拼了的狠劲。
他退后两步，助跑，跳！
第一跳落在第一块青铜片上，稳住了。第二跳时，脚下青铜片突然崩裂，他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栽去。
“抓住！”我大喊。
他伸手乱抓，指尖碰到岩壁，却滑开了。
我扑到边缘，俯身向下。
他一只手终于抠住一块凸起的石头，吊在半空，脚底下就是漩涡。
黑烟缠上他的腿，他开始往下沉。
“别松！”我吼。
洛璃立刻甩出一根灵藤绳索，雷猛帮忙拉紧。我接过绳子，趴在地上，把手伸出去。
“抓住我！”
他抬头，脸上全是汗和血。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松开石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用力往上拉，雷猛在后面抱我腰，洛璃拉绳。三人合力，硬生生把他拽了上来。
他倒在坑边，喘得像要断气。
我没看他，只说：“起来。还没完。”
他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这一次，他站得很慢，但站住了。
我们四人重新聚在一起，面对裂缝。
里面黑，但风是从那儿来的。血色漩涡就在尽头，缓缓转动，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那就是出路。”洛璃说。
我握紧无锋重剑，回头看了一眼三人。
雷猛点头，锤子握在手里。洛璃站在我右侧，手按在玉瓶上。散修甲低着头，但没退后。
我转身，剑尖指向漩涡。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