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腰间发烫的酒囊,那股热劲像是从里头烧出来,贴着皮肉往外传。刚才那首领说的“你体内有东西在烧”还在耳边回荡,我不信邪,可残碑熔炉里的青火确实比平时躁动,像是闻到了什么熟人。
我没急着追查。
先扫了眼战场。
两具尸体趴在地上不动了,血符裂开后就没再亮过。首领靠在碎石堆里,脸朝下,呼吸微弱,但还没死透。我不怕他逃,就怕他背后还有人等着收网。
双臂经脉还在疼,虎口崩裂的地方血没止住,一攥拳就有血珠往下滴。重剑插在沙地里,剑身沾了血和沙,我用袖子抹了把剑格,把它背回身后。
现在不是硬撑的时候。
我盘膝坐下,双腿分开,手放膝盖上,闭眼往丹田沉神。
古武真劲顺着经脉往下压,一圈走完,心神稳了半分。残碑熔炉在我识海里浮着,半透明的碑体悬在丹田中央,裂缝里的青火忽明忽暗,像喘气。
它自己在动。
不是我催的,也不是战斗余波刺激的。它就在那儿烧,节奏很稳,火光流转像是有规律。
我试着调动源炁去碰它。
刚一靠近,整块残碑突然一震,一道光影直接从碑面弹出,砸进我识海。
是地图。
不是模糊的影子,是完整的地形图,线条清晰,山脊、沟壑、地下脉络全都看得见。我一眼认出这是古墟内部结构,和雷猛给的灵液图、盟主送的羊皮图能对上。
但这个更细。
尤其是西北方向一片密林区,标了个红点,旁边浮着三个字——噬魂花巢穴。
我心里一紧。
这地方我在第337章就见过一次,当时只是个闪过的虚影,以为是错觉。现在又出现,位置分毫不差。
我再试,用意念推那箭头,想让它转向别的地方。没用。纹丝不动。
我又在心里问了一句:去哪儿?
念头刚落,源炁自动从丹田涌出,在识海地图上画出一条线,从我现在的位置出发,直指那个红点。线上还凝出一个箭头,稳稳指着前方。
不是随机的。
它知道我要找什么。
我睁开眼,四周还是沙地,风卷着灰打在脸上。远处古墟裂缝还在嗡鸣,钟声断断续续。我没动,重新闭眼,把三张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洛璃说血刀门在种噬魂花,盟主的地图感应到血刀气息,现在残碑又指向同一个地方。三件事撞一块,不可能是巧合。
他们要在这儿搞大事。
而且残碑不想让我错过。
我伸手摸了摸左眉骨的疤,那是师父当年留下的。他说我剑心通明,能看破虚妄。但现在这情况,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是金手指在帮我,还是有人在用某种手段操控我的意识。
我得验。
我再次沉入识海,切断所有主动输出的源炁,让身体彻底静下来。心跳降了,呼吸慢了,连经脉里的灼痛都变得遥远。
可那地图还在。
青火照着碑面,光影稳定,箭头没晃一下。
我松了口气。
不是幻术。
至少不是外来的。
这玩意儿是我体内的,它要真反水,早在我炼第一炉九转逆脉丹时就炸了。这么多年吞废剑、煨毒瘴、炼断技,哪次不是它扛下来的?
这次也一样。
我睁眼,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慢慢站起来。
腿有点软,伤没好,但我不能等。
我把重剑从背后抽出来看了一眼,剑身上的血纹已经褪了,不再震颤。刚才那一战它也在渴战,现在安静了,说明危机暂时过去。
我低头看了眼酒囊。
装碎剑渣的那个还在发烫,表面那道弯刀状血痕也没消失。我把它摘下来,握在手里,温度比刚才高了一截。
它在回应什么。
不只是残碑,连这些废料都在动。
我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有些路,不是人指的,是兵器自己踩出来的。”
那时候我不懂。
现在好像明白了点。
我重新把酒囊挂回腰间,转身看向西北方向。
雾很大,树影藏在灰白里,看不清多远。但我知道,穿过那片林子,就是地图上的红点。
我没走。
站在原地,把手按在丹田位置。
识海里,残碑静静悬着,青火温和燃烧,裂缝像呼吸一样一张一合。那条路线还在,箭头稳稳指着前方。
它不是在给我选择。
它是在催我动身。
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杂念压下去。
血刀门要花,毒脉要技,盟主要解药,雷猛想挖矿,洛璃要真相。人人都有目的,可没人知道这地方真正的底。
但残碑知道。
它三十年前就碎了,碎成粉混进我的命里。它比我更早来过这里。
我迈步往前走了一步。
脚踩进沙地,留下半个脚印。
然后停下。
不是犹豫。
是在等。
等体内的火再烧旺一点。
等那股指引再清晰一点。
我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首领,他已经不动了,气息快没了。我不打算补刀,也不打算救。他活着也好,死了也罢,都不影响我要去的地方。
我再次闭眼,调动一丝源炁探进熔炉。
青火猛地一跳,不是暴动,是回应。
它准备好了。
我也准备好了。
我把重剑横在胸前,左手抚过剑脊,感受那股从内而外传来的温热。这不是普通的铁,是无数废剑渣熬出来的源炁剑胚,是我的兵,也是我的路。
我睁开眼,面向西北。
雾里什么都看不见。
但我能感觉到。
风是从那边吹来的,带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像是腐叶底下藏着什么东西。
我迈步。
一步落下,脚印陷进沙里。
第二步,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顺着指尖滴到地上。
第三步,腰间三个酒囊同时轻震了一下,像是共鸣。
我没停。
继续走。
识海中的箭头始终亮着,残碑的律动和我的心跳渐渐同步。
五步之后,我听见丹田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嗡”。
像钟响。
又像剑鸣。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浓雾。
那里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可我知道,路是对的。
我抬起右手,握紧剑柄。
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