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脚往前走,沙地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风从西北吹来,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儿,像是烂叶子混着铁锈。腰间三个酒囊同时轻震了一下,装碎剑渣的那个还在发烫,温度比刚才高了一截。
重剑背在身后,没再震颤。它安静了,说明刚才那一战的杀气过去了。但我知道,新的麻烦才刚开始。
眼前雾越来越浓,树影藏在灰白里,看不清多远。可我能感觉到——风是从那边来的,那股腥甜味也是从那边飘过来的。残碑熔炉在我丹田深处悬着,青火一张一合,像呼吸。识海里的箭头稳稳指着前方,路线没变。
不是幻觉。
也不是谁在操控我。
这路是我自己走出来的。
第五步落下时,丹田深处传来一声“嗡”。像钟响,又像剑鸣。我没停,继续往前。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指尖滴到地上。每走一步,心跳就和残碑的律动对上一次。
走了大概半炷香时间,林子到了尽头。
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地面泛着紫光,泥土湿滑,踩上去有点黏脚。雾更厚了,能见度不到十步。空气沉得压人,灵力运转都慢了一拍。
我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雷猛跟上来了,脸色不太对。他背着那个比人还大的工具包,平时走得虎虎生风,现在脚步却有些拖沓。他右手扶着包带,眉头皱成一团。
“咋了?”我开口问。
他喘了口气,“不对劲……我的器阵在冒烟。”
我走近一看,他背后工具包边缘果然有黑烟往外冒,几道阵纹闪着红光,发出“滋啦”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这雾有毒。”我说。
“不止毒。”他咬牙,“是专门克器物的毒。我的材料在失效,阵法撑不了多久。”
我抬手打出一道源炁,在我们头顶形成一层薄护罩。雾碰到源炁,发出轻微爆裂声,暂时被挡在外面。雷猛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
“你还能走?”我问。
“能。只要锤还在,我就砸得开路。”
我点头。这家伙嘴上说着“砸了再说”,其实心里门儿清。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冲,什么时候该忍。
我们继续往前。
脚下泥土开始搏动,像是有东西在下面爬。每踏一步,都能感觉到微弱震动。我闭眼用古武真劲探地,震感从脚底传上来,断断续续,但方向明确——前方三百步内,有能量汇聚点。
那就是地图上标的红点。
噬魂花巢穴。
还没靠近,雾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像丝线一样缠上小腿。我伸手去拨,手指刚碰就感到一阵刺痛,皮肤迅速泛红。
我立刻收回手。
这不是普通毒雾。
这是活的。
我调动残碑熔炉,尝试吸纳一缕雾气入体。雾进肺腑的瞬间,五脏六腑猛地一缩,像是被针扎。但我没吐出来,而是用丹术为引,在体内将其炼化。
青火在熔炉裂缝里翻腾,把毒雾一点点煨成源炁。过程很慢,每一丝转化都让经脉发烫。就在最后一缕毒雾即将炼完时,源炁流转突然滞涩。
残碑震动了一下。
我睁眼,瞳孔一缩。
炼出来的源炁里,混着一丝猩红气息。
那味道我认得。
血刀技的味道。
二十年前血刀门主追杀散修时留下的刀意,三年前我在北域剑墟斩断他血刀时吞过的残韵,全都刻在我熔炉的记忆里。
现在这毒雾里,居然有同样的波动。
我低声骂了一句:“血刀门……早来过了。”
雷猛听见了,脸色更沉,“他们不是来找花的,是来种局的。”
我点头。这地方不是临时寻宝点,是早就布置好的复活场。噬魂花需要养分,而血刀技就是最好的祭品之一。他们拿断技喂花,等花开到极致,就能唤醒花王。
到时候,整个古墟都会变成他们的兵器坟场。
“不能让他们得手。”我说。
雷猛握紧锤柄,“那就冲?”
“不行。”我看向前方,“太被动。”
话音未落,前面浓雾中忽然传出一声狂笑。
“找到了!噬魂花王!”
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紧接着,好几个人影出现在雾中,围成一圈。中间地面隆起,一朵巨大的花正在缓缓升起。花瓣如刃,根茎蠕动,底下泥土全是紫黑色,不断往外渗着浆液。
血刀门残部。
至少五个,穿着破旧血袍,手里拿着残缺的刀。他们脸上全是疤痕,眼神发红,像是疯了。
其中一个站在最前面,左臂空荡荡的,袖子被风吹得晃。他仰头看着那朵花,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猛地割开手掌,把血洒在花根上。
花抖了一下,叶片张开更大。
“他们在用血祭激活。”雷猛低声道。
我盯着那朵花,没说话。
残碑熔炉里的青火转得更快了。刚才炼化的那丝血刀气息被重新翻出来,和新吸入的毒雾一起煨炼。火光在裂缝里跳动,慢慢析出更纯粹的源炁。
我把右手按在腹部,让新炼的源炁存进去。不急着用。这种时候,谁先动手,谁就先暴露。
雷猛想往前冲,我一把拉住他胳膊。
“别动。”我压低声音,“那花……还没睁开眼。”
他一顿,看向我。
我摇头,“等。”
他咬牙,但还是退了半步,藏到一块巨石后面。我也贴着石头蹲下,左手摸上剑柄。重剑没出鞘,但我能感觉到它的温度在上升。
花海深处,血刀门的人还在忙。
他们把几块黑色石碑插进土里,摆成一个圈。每一块碑上都刻着“杀”字,和当年血刀门主腰间的刀一模一样。接着,他们开始念咒,声音低沉,节奏诡异。
随着咒语响起,地面震动加剧。
那朵花的中心慢慢裂开,露出里面一根柱状物,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正一胀一缩地跳动。
像心脏。
我屏住呼吸。
就是现在。
花王还没完全苏醒,但它已经能吸收外界能量。血刀门这些人,是在用自己的血和断技喂它。一旦完成仪式,花王就会彻底睁开眼,那时候再动手就晚了。
我悄悄把丹田里的源炁再压紧一圈。
刚才炼出来的那些,已经够我爆发一次。再加上重剑里的废剑渣响应,拼一把的话,能打断仪式。
但我不确定花王醒来后会有什么变化。
也不确定血刀门是不是还有后手。
所以不能莽。
得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雷猛靠在我旁边,双手紧握锤柄,指节发白。他的器阵还在受损,战斗力打了折扣,但他没抱怨一句。他知道这一战躲不掉。
雾越来越浓,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血刀门的人喊得更大声了。
“献祭开始!迎接花王归来!”
他们跪在地上,额头贴地,手臂伸直,血顺着指尖流进土壤。那朵花吸得更快了,根茎膨胀,叶片竖立如刀。
我盯着花心那根“心脏”,忽然发现它跳动的频率,和我丹田里的残碑青火,有一点同步。
不是完全一致。
但很接近。
就像是……某种共鸣。
我心头一震。
难道说,这花王的本质,也是一种“吞噬者”?
就像我的残碑熔炉一样,吃别人的残痕,烧出自己的力量?
难怪血刀门要选这里。
他们不是单纯为了控制人心,也不是为了炼血噬丹。他们是想找一个能承载“血刀全技”的容器。
而这朵花,就是最好的宿主。
我想通这一点的时候,花心突然猛地一缩。
所有叶片瞬间绷直。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像蛋壳裂开。
我立刻抬手,死死按住雷猛肩膀。
他抬头看我,眼神一凝。
我摇头。
不能动。
花王……要睁眼了。
我左手五指紧扣剑柄,右掌贴腹,残碑熔炉内青火缓缓旋转,将之前吸入的毒雾与血刀气息反复煨炼,提炼出更纯粹的源炁,储而不用。
就等那一刻。
花心裂开一条缝。
一道暗红色的光,从缝隙里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