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祭地宫之外,烽火连天,山河破碎;地宫之内,却因梅无咎的“效忠”而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陆明萱、天刹等人护送着虚弱不堪的周玄冕,历经艰险,终于抵达了地宫外围的隐秘入口。
就在他们警惕地观察,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阻击时,地宫石门轰然开启,走出来的,竟是北祭大祭司梅无咎本人!
陆明萱等人瞬间脸色骤变,天刹与其余罗刹立刻身形闪动,将周玄冕牢牢护在中心,兵刃出鞘,气氛剑拔弩张。
他们以为行踪暴露,梅无咎亲自前来擒拿。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梅无咎脸上并无敌意,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谦卑的恭敬。
他微微躬身,语气平和:“陆姑娘,天刹首领,一路辛苦。梦婆大人与国师已在宫内等候多时,特命在下前来迎接,请随我来。”
这番举动让陆明萱等人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但事已至此,退无可退,他们只能怀着满腹的疑虑与警惕,跟着梅无咎进入了这座传说中的幽暗之地。
穿过曲折的甬道,途经无数目光复杂,或敬畏与或不解的北祭门人,他们最终被引到了那间明亮温暖的临烟阁。
当临烟阁的门推开,看到安然无恙、神色平静的秋瑾和织渊时,陆明萱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巨大的喜悦与后怕涌上心头。
她再也忍不住,如同乳燕投林般扑了过去,紧紧抱住秋瑾,声音哽咽,眼泪夺眶而出:
“师父!您没事……太好了!我们……我们好担心您!”
秋瑾轻轻拍着陆明萱的背,清冷的眼眸中也泛起一丝温和的波澜,声音轻柔:
“明萱,辛苦你了。我没事。”
另一边,天刹率领众罗刹,齐刷刷向秋瑾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参见梦婆大人!属下等奉命,已将周……老爷安全送至!”
他们虽沉默寡言,但眼中都流露出如释重负与绝对的忠诚。
秋瑾目光扫过他们,微微颔首:“起来吧,一路护卫,辛苦诸位。”
周玄冕在织渊的搀扶下,缓缓走上前。他面色苍白,气息虚弱,但眼神在与织渊对视的瞬间,却流露出无需言语的信任与感慨。
这对曾并肩面对无数风浪的君臣挚友,此刻在如此境地下重逢,心中皆是百感交集。
织渊重重地拍了拍周玄冕的手臂,一切尽在不言中:“活着就好。”
众人安顿下来,休息了一日,缓解连日的奔波劳顿与紧张情绪。
翌日,临烟阁内,气氛却比昨日更加凝重。
秋瑾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织渊、周玄冕、陆明萱和天刹。
秋瑾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最终定格在周玄冕身上,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肃穆。
“陛下,诸位,”
她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今日召集大家,是要告知一件关乎天下命运,亦关乎我等生死存亡之事。”
她没有任何铺垫,直接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计划:“我决定,启动‘新生之术’。”
“新生之术?”
陆明萱失声低呼,她得到了唐微微的传承,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脸色瞬间煞白。
虽然知道秋瑾一直没有放下过新生之术,只是…总归还没做好决定。
天刹虽不明具体,但看陆明萱反应,也知绝非小事。
织渊早已知情,此刻只是沉默地闭上了眼,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周玄冕先是愕然,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秋瑾,眼中带着探究与一丝了然:
“所以,秋瑾你让陆姑娘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将我带来此地,并非仅仅是为了庇护我这将死之身……而是,这‘新生之术’,需要我?”
“是。”
秋瑾坦然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
“新生之术,乃逆天之法,需以无比强大的魂力与特定的血脉为引,方能撬动时空之弦。而我,是施术者,需以全身精血与魂灵献祭,启动术法核心。”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周玄冕,一字一句道:
“而你,玄冕,你是至关重要的‘阵眼’与‘坐标’。因为,你需要献出的是——帝星之血。”
“帝星之血?”周玄冕皱眉。
“你的生父,谛听。”
秋瑾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回响,
“他是千百年难遇的、身负纯粹帝星命格之人。你是他唯一的嫡脉子嗣,你的血脉中,承载着源自他的、与这片天地气运最为紧密相连的‘真龙’之气。唯有以此血为引,方能定位并试图扭转与这江山社稷息息相关的‘过去’。至于能逆转多少年,回溯至何时何地……我亦无法确定,一切皆是未知。”
秋瑾的话如同惊雷,在阁内炸响。
需要秋瑾献祭全部精血与魂灵?需要周玄冕这具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贡献出维系生机的“真龙之血”?
这几乎是注定两人同赴黄泉的绝路!
“不行!绝对不行!”陆明萱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她抓住秋瑾的衣袖,泪眼婆娑,“秋瑾!那本就是禁忌之术,从未有人成功过!您会魂飞魄散的!还有陛下……陛下他……”
她看向周玄冕,后面的话不忍说出口。
周玄冕剧烈地咳嗽起来,织渊连忙为他渡入一丝真气稳住气息。
他抬起头,看着秋瑾,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深沉的痛惜与不赞同:“秋瑾,朕……我已是将死之人,这副残躯,若能于天下有益,血尽于此亦无不可。但你不同!你正值盛年,修为精深,梦婆山需要你,天下玄门也需要你!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结果未知的术法,赔上你的性命,不值得!这代价太大了!”
织渊也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秋瑾,再想想别的办法?或许……或许我们还能找到平定乱局之人……”
“别的办法?平定乱局之人?”
秋瑾的目光扫过他们,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悲凉,“你们看看这天下吧!”
她走到窗边,仿佛能透过石壁看到外面的血雨腥风:“西宁复国,南祁自立,东境起兵,各地烽烟四起!
云岐休倒行逆施,民心尽失,内部离心离德,他根本无力平息这场浩劫!而放眼天下,各方势力,谁有能力、有威望、有魄力,在短时间内荡平这所有叛乱,结束这纷争?”
她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一个都没有!各方兵力相差无几,彼此不服,谁都想着逐鹿中原,问鼎天下!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场混战,绝非短期内可以结束!它将持续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直到将所有反对的声音、所有的资源、所有的人命都消耗殆尽,直到杀出一个精疲力尽、满目疮痍的‘胜利者’!”
她的声音带着沉痛的力量,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在这漫长的数十年战乱中,你们可知道会有多少城池化为焦土?
多少村庄十室九空?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那将是真正的人间地狱!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如今的些许战火,与之相比,不过是序幕而已!”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秋瑾描绘的场景,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基于现实最残酷的推演。
周玄冕痛苦地闭上眼,他身为帝王,岂能不知乱世之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