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他们跑得好快!像飞一样!”
念安仰着小脑袋,鼻尖蹭了蹭赵高的衣襟,声音里满是向往与急切,“我们也去追兔子好不好?我想看看兔子跑起来是不是也这么快!”
赵高低头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眼底漫过一层温柔的笑意,抬手轻轻揉了揉念安柔软的头发,指尖顺着发丝缓缓划过,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与笃定:
“追兔子?就咱们这老马破车,慢得像蜗牛爬,怕是等咱们赶到,兔子早就跑没影了,连兔子尾巴都瞧不见半根。”
他顿了顿,伸手捏了捏念安鼓起来的小脸,继续道:“咱们啊,不急,慢慢走,不用跟他们争那些皮毛小事,
看风景是假,顺便……教你看点真正有用的东西,才是真的。”
他并未让驭者驱马深入猎场中心,反而示意驭者沿着林缘最为平缓的道路慢慢前行,车轮碾过落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与远处的马蹄声形成鲜明对比。
赵高靠在车壁上,看似悠闲地闭目养神,实则眼底的锐利从未消散,目光如鹰隼般敏锐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谁与谁结伴而行,谁的神色带着谄媚,谁又在暗中观察他人,每一处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至于如何在儿子面前树立强大的父亲形象,赵高早已胸有成竹。
舞刀弄枪、纵马驰骋,那是年轻莽夫才会沉迷的事,更是刘季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浑人擅长的把戏,
他这把年纪,早已过了拼力气的阶段,真正能立足的,是看透人心的眼力、运筹帷幄的经验,以及那份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淡定与从容。
“念安,你看那边,”赵高忽然睁开眼,抬手朝着不远处一丛微微晃动的灌木指去,声音刻意压低,气息轻缓,
生怕惊动了什么,“别出声,屏住呼吸,仔细看,好好瞧清楚。”
赵念安立刻闭上嘴,小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屏住呼吸,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凝神望去。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地面上,斑驳的光影晃动,那丛灌木的枝叶比周围的更加茂密,此刻正微微颤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他瞪大眼睛,使劲眨了眨,终于从灌木的缝隙间,看到了一抹灰褐色的影子,那影子蜷缩着,
两只长长的耳朵微微颤动,时不时动一下脑袋,像是在警惕周围的动静。
“是……是獐子吗?”念安凑到赵高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眼神里满是不确定。
赵高侧过头,在儿子耳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是獐子。它以为躲在灌木丛里,就能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安安全全的,却偏偏忽略了两件事——
一是今日的风向是南风,它身上的气味早就顺着风,飘到了下风口的地方,只要稍微留心,就能闻到;
二是它藏身的这片灌木,长得太密了,阳光照下来的时候,穿过枝叶投在地上的影子,比周围灌木的影子更浓,形状也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念安听得似懂非懂,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脑子里反复琢磨着父亲的话,虽然没能完全明白风向和影子到底有什么用,但看向父亲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满满的惊奇与崇拜。
爹爹也太厉害了吧,隔着这么远,还能知道灌木丛里藏着獐子,甚至知道獐子忽略了什么,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爹爹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另一侧传来,伴随着少年人的呼喝声,一名身着青色劲装的年轻武将子弟纵马疾驰而来。
他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脸上带着张扬的锐气,腰间挎着弓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林间,显然也发现了那只藏在灌木丛里的獐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立刻拉紧缰绳,同时张弓搭箭,箭头稳稳对准了灌木丛的方向。
然而他的马速实在太快,冲到灌木丛前时,角度已经偏了不少,箭头与獐子的位置错开了些许,他却并未犹豫,猛地松开手,
箭矢呼啸着射了出去,只擦着獐子的脊背飞过,钉在了旁边的树干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獐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箭矢惊得魂飞魄散,猛地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
“嗖”地一声朝着赵高他们乘坐的小车方向慌不择路地奔来,四肢腾跃,速度极快,转眼间就离小车越来越近。
“呀!”念安被獐子突然的冲出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一声,小手死死抱住了赵高的胳膊,身子下意识地往赵高怀里缩了缩。
那年轻武将子弟见自己一箭射偏,还惊跑了獐子,顿时骂了一句脏话,
脸上满是懊恼与不甘,立刻勒住马缰,调转马头,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一下马屁股,打算追上去再射一箭。
赵高却丝毫没有慌乱,反而轻轻拍了拍驭者的肩膀,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
“停车。”驭者立刻拉紧缰绳,老马缓缓停下脚步,小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赵高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吓得有些发抖的念安,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了两句,而后伸手从车厢旁边挂着的箭囊里抽出了一支箭——
虽然他早就打定主意不亲自狩猎,但该有的仪仗还是要备齐,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握着箭身,指尖轻轻摩挲着箭羽,掂量了一下箭矢的重量,并没有去拿旁边的弓,反而像握着短矛一样,
将箭矢横握在手中,目光紧紧盯着朝着小车奔来的獐子。
獐子受惊之后,跑得更加飞快,四肢不停腾跃,距离赵高他们的小车越来越近,转眼间就到了二三十步远的地方。
赵高原本平静的眼神瞬间一凝,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手臂看似随意地缓缓抬起,而后猛地一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嗖——噗!”
箭矢带着破空的声响,划出一道低平而精准的弧线,避开了獐子腾跃的四肢,稳稳地穿过它前腿间的空隙,深深扎进了它的前胸要害之处!
獐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身体猛地一僵,速度瞬间慢了下来,又向前踉跄着跑了几步,最终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鲜血顺着箭矢的缝隙缓缓流了出来,浸湿了身下的泥土。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一瞬,快得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
那追来的年轻武将子弟骑着马刚冲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愣住了,猛地勒住马缰,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他坐在马背上,嘴巴微微张着,眼神呆滞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獐子,又缓缓转过头,看向小车上那个穿着深灰色长袍、面容清癯、看起来弱不禁风,
仿佛刚刚只是随手丢了件小物件的老者,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甚至忘了继续追上去。
赵念安更是彻底惊呆了,小嘴张得大大的,能塞进一个小拳头,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大了,瞳孔微微放大,
先是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獐子,又猛地抬起头,看向身边的父亲,眼神里瞬间爆发出无比明亮的光彩,那光彩里混合着震撼、
崇拜、骄傲,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发抖。
“爹……爹爹!你好厉害!太厉害了!”
念安的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有些变调,甚至带着一丝小小的哭腔,他紧紧抓住赵高的衣襟,身子使劲往赵高怀里凑,
小脸贴在赵高的胸口,声音里满是自豪,“爹爹居然不用弓,就能把獐子射死!爹爹是最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