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使用爆震弹！”
指挥所地窖里，霍云峰的声音通过电台，穿透了背景中激烈的枪炮声和嘈杂的通话声，直接传到了卡齐米日的耳机里。
楼内一层大厅，卡齐米日背靠着一个翻倒的铁皮文件柜，粗重地喘息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血腥和铝热剂燃烧后特有的刺鼻金属氧化物的味道。地上躺着一名A组队员，他的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脸色惨白，正被战友拖到相对安全的角落进行紧急包扎。另一名队员在不远处，已经没有了声息，脖颈处血肉模糊——那是爬行者利爪的杰作。大厅另一角，铝热剂手雷仍在嗤嗤燃烧，将一小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熔炉入口。
“爆震弹！谁还有爆震弹？！”卡齐米日对着周围大吼。
“我有！”“我这里还有一枚！”两名队员迅速回应。
“听我口令！”卡齐米日死死盯着大厅深处那两根粗大承重柱之间的阴影，刚才那只逼退他的爬行者就消失在那里，另一只被震撼弹影响过的则在不远处的杂物堆后发出烦躁的低吼，不断甩动着头部。“瞄准阴影区域和杂物堆！延时两秒，同时投出！”
“明白！”“明白！”
“投！”
两枚圆柱形的m84爆震弹划出低平的弧线，精准地飞向目标区域。投弹的队员立刻闭眼低头，张开嘴巴，捂住耳朵。
“轰！轰！”
两声远不如高爆手雷响亮、但异常沉闷、仿佛直接在人胸腔内爆开的巨响几乎同时炸开！伴随着刺目至极的强烈闪光，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眼皮外瞬间亮如白昼！
爆震弹的核心杀伤在于超压冲击波和巨响声波，对于依赖敏锐听觉和高度敏感嗅觉\/震动感知的爬行者而言，这无异于在它们最精密的传感器上狠狠砸了一锤！
“嘶嘎——！！！”
阴影中传出一声痛苦到变形的尖锐嘶鸣！那只原本潜伏的爬行者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从柱子后踉跄窜出，动作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流畅和诡诈，在原地痛苦地甩头，暗红色的复眼似乎都失去了焦距，四肢胡乱地蹬踏着地面。
杂物堆后那只也被严重影响，虽然没有直接暴露，但能听到它撞翻杂物、发出混乱嘶吼的声音。
“就是现在！A组左边！b组右边！散弹枪上前！”卡齐米日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跃而起。
队员们如同猎豹般扑出，两名手持雷明顿870式霰弹枪（枪管锯短，专为室内近战改装）的壮汉冲在最前面，对着那只暴露的、痛苦挣扎的爬行者，在不到十米的距离上，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沉闷如雷的枪声在大厅回荡，12号鹿弹在如此近距离爆发出的杀伤力极为恐怖，每一枪都像一把巨大的霰弹铁锤狠狠砸在爬行者身上！坚硬的角质层在第一次齐射中就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和凹陷，黑红色的浆液从裂缝中迸射出来。爬行者被打得连连后退，嘶鸣变成了绝望的哀嚎。
“步枪补枪！打关节！打头！”卡齐米日端着AKS-74U，一个精准的点射打中了爬行者一条后腿的膝关节。其他队员的子弹也如同泼水般倾泻过去，重点照顾头部和四肢连接处。
爬行者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抽搐着，暗红色的复眼逐渐黯淡下去。
“另一只跑了！”b组负责警戒的队员喊道，只见另一只受影响的爬行者，放弃了战斗，以虽然有些跌跌撞撞但依然迅捷的速度，撞开一扇通往建筑深处的安全门，消失在了黑暗的走廊里。
“别追！清点伤亡，补充弹药，准备上楼！”卡齐米日阻止了想要追击的队员。大厅暂时安全了，但代价是两人重伤（其中一个生死未卜），一人阵亡，弹药消耗也很大。更重要的是，时间正在无情流逝，楼外的枪炮声和惨叫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c组d组，报告情况！”卡齐米日对着喉麦呼叫。
“c组报告，二楼清理完毕。没有发现智慧型，但清理了二十七个普通感染者，消耗部分弹药无伤亡。” c组组长的声音传来，带着喘息。
“d组报告，正在向三楼楼梯推进，听到你们那边的动静了，是否需要支援？”
“不用！按计划继续向上搜索！小心那只逃跑的爬行者可能上去！” 卡齐米日快速说道，“A组b组，跟我上三楼，与d组汇合！E组，守住入口，通报外面情况！”
“E组收到！外面情况很糟！尸潮疯了！我们压力很大！” E组守在建筑入口外的队员声音焦急。
卡齐米日无暇细问，带着剩余还能战斗的十七八人，快速穿过一片狼藉的一楼大厅，冲向楼梯间。楼梯间里同样昏暗，散落着杂物，墙壁上还有不知何时留下的干涸血迹。
刚上到二楼与三楼的楼梯拐角，就听到了上方传来激烈的交火声。
“是d组！”卡齐米日心头一紧，加快脚步。
三楼楼梯口，d组正在与从走廊和房间里涌出的普通感染者交火。数量比二楼更多，大概有三四十个，挤在相对狭窄的走廊里，嘶吼着扑来。d组十人依托楼梯口的有利地形，组成交叉火力，逐一点射清理，但推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A组b组，加入战斗！快速清理！”卡齐米日指挥手下从侧面开火。
有了生力军加入，火力顿时增强。自动步枪和霰弹枪的轰鸣在封闭的楼梯间和走廊里震耳欲聋。子弹如同金属风暴，将扑来的感染者成排打倒。黑血溅满了墙壁和天花板。队员们边打边向前谨慎推进，检查每一个房间，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清理完三楼最后一个房间，时间又过去了宝贵的几分钟。卡齐米日看了一眼手表，额头上渗出冷汗。楼外的枪炮声似乎更加激烈，还夹杂着某种……装甲车辆近距离开火的独特爆响和履带碾压的轰鸣。
“指挥部！猎杀组已清理三楼！未发现目标！通报外部情况！重复，外部情况如何？！”卡齐米日对着电台喊道。
格里戈里耶夫的声音立刻传来，背景是更加嘈杂混乱的各种报告声：“猎杀组！外部防线压力极大！智慧型正在分兵绕击侧翼！尸潮主力目标明确转向你们所在建筑！E组是否已通知你们？！”
卡齐米日看向楼梯下方，E组那边传来更加密集的枪声和喊叫。“E组！汇报！”
“尸潮！好多尸潮从侧面绕过来了！它们不管坦克！直接冲着楼来了！我们挡不住！正在退向楼梯间！重复，正在退向楼梯间！” E组队员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话音未落，楼梯下方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更加清晰的感染者嘶吼声！E组的队员狼狈地退了上来，脸上身上沾满血污，一边倒退一边向着楼梯下方疯狂扫射。
“建立防线！堵住楼梯口！”卡齐米日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楼外的防线没能完全挡住，尸潮直接涌向大楼了！
“d组！分一半人守住三楼楼梯口！A组b组，跟我上四楼！快！必须在被完全包围之前找到它！” 卡齐米日红着眼睛吼道，现在每一秒都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留下d组五人和部分A组b组的伤员、弹药手死守三楼楼梯口，卡齐米日带着剩余的十一名最精锐的队员，如同负伤的野兽般冲向四楼。
四楼的格局与下面几层类似，但更加空旷，似乎曾是一个大会议室或档案中心，光线从几扇没有完全被封死的窗户透入，稍微明亮一些，地上同样散乱着文件和杂物。
安静。
异样的安静。
没有扑上来的感染者，也没有爬行者的踪迹。
“散开搜索！小心角落！”卡齐米日压低声音，心脏狂跳。这安静比激烈的战斗更让人不安。
队员们以战斗队形散开，枪口指向每一个可能藏匿敌人的阴影。会议室、小隔间、废弃的服务器机房……一处处检查过去。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除了灰尘，就是废墟。
“不可能……它应该就在这里！” 一名队员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卡齐米日冲到一扇窗户前，窗户玻璃碎裂，外面是锈蚀的消防逃生楼梯。他探头向下看，消防梯蜿蜒向下，消失在楼下堆积的杂物和晨雾中。难道……
就在这时！
“后面！”扬的警告声和枪声同时响起！
那只从一楼逃脱的爬行者，竟然一直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四楼天花板一处通风管道破损的洞口旁！它利用队员们搜索地面的注意力空隙，如同鬼魅般扑下，直取队伍中间一名背着通讯设备的士兵！
“砰！”扬的SVd狙击步枪在极近距离仓促开火，子弹擦着爬行者的角质层飞过，打在天花板上，溅起一片水泥碎屑。
爬行者成功扑倒了那名通讯兵，利爪扬起！
“爆震弹！”卡齐米日想都没想，掏出自己身上最后一枚爆震弹，拉掉拉环，延时一秒，朝着爬行者身后的区域奋力掷出！他不敢直接扔向爬行者和战友纠缠的地方。
“轰！”
闪光和巨响再次席卷四楼空间。
爬行者正准备挥下的利爪明显一滞，痛苦地甩头，对身下猎物的压制也松懈了一瞬。
“手榴弹！”另一名队员几乎在爆震弹响起的瞬间，将一枚普通破片手榴弹滚向了爬行者侧后方。
“卧倒！”
轰！手榴弹爆炸，破片四射，虽然大部分被爬行者的甲壳和周围杂物挡住，但爆炸的冲击和声响进一步干扰了它。
“散弹枪！”卡齐米日和一个手持霰弹枪的队员同时冲上。
“砰！砰！砰！”
大口径独头弹和鹿弹在不到五米的距离上狠狠灌入爬行者相对脆弱的侧腹和关节连接处！
“步枪集火！”
剩下的队员也疯狂开火，子弹如同金属洪流，彻底淹没了那只爬行者。它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鸣，终于瘫倒在地，抽搐着停止了活动。
“快！看看阿列克谢怎么样！”卡齐米日急忙去看那名被扑倒的通讯兵。队员的防弹背心被利爪划开了几道深痕，幸运的是没有完全穿透，但巨大的冲击让他肋骨可能骨折，口鼻出血，昏迷过去，但还有呼吸。
“他还活着！需要立刻后送！”
可怎么后送？楼梯正被越来越多的感染者冲击，三楼防线岌岌可危。
就在卡齐米日感到一阵绝望的冰凉时，楼外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变化。
那个一直通过嘶鸣指挥尸潮、声音越发高亢急促的智慧型变异体，它的嘶鸣声，毫无征兆地……停了。
紧接着，是一种更加尖锐、短促、充满某种惊惶意味的嘶吼，从楼下很远的地方传来，似乎……是从大楼背面的方向？
然后，令所有幸存者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正在疯狂冲击大楼、与坦克装甲车缠斗、围攻阻击阵地的所有感染者——无论是普通型、敏捷型，还是零星残存的爬行者——它们的动作同时出现了明显的、集体性的停顿。仿佛接收信号的无线电被突然掐断。
紧接着，它们齐刷刷地转过身，放弃了眼前一切的目标——受伤的同伴、近在咫尺的人类、喷吐火力的钢铁巨兽——如同退潮般，开始向着粮库东侧，也就是之前坦克引诱它们的方向，仓皇涌去！那姿态，不再是进攻时的疯狂，更像是……逃跑？或者说，被某种更紧急、更绝对的命令召唤着离去。
“怎么回事？！”三楼楼梯口，正在拼死抵抗的d组和伤员们愣住了，看着刚才还拼命往上挤的感染者如同潮水般退下楼去。
“尸潮……退了？” 一名满脸是血的士兵喃喃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指挥所里，小陈盯着无人机屏幕，突然瞪大了眼睛，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它跑了！智慧型！它从四楼外的消防梯爬下去了！它混在尸潮里！正在往东边跑！它想逃！”
屏幕上，一个略显瘦长、动作比普通感染者更协调迅速的身影，正借助建筑阴影和奔逃尸潮的掩护，向着粮库东侧围墙的方向移动。它很聪明，没有跑在尸潮最前面，而是藏在中间靠前的位置。
格里戈里耶夫和霍云峰几乎同时扑到屏幕前。
“东边……东边是……” 霍云峰猛地看向地图，手指划过智慧型逃跑的路线，最终停在那片用红色粗线标出的、倒三角形的区域——预设雷场！
那个智慧型，在发现猎杀组逼近、外部压力过大后，竟然果断选择了逃跑！而它选择的逃生方向，或许是出于对之前坦克引诱路径的惯性认知，认为那边是“离开”的方向；或许是那边看起来相对空旷，便于它和尸潮脱离；又或许，仅仅是慌不择路。
但无论如何，它正带着它所剩的主力尸潮，一头撞向那个为它们准备的、最大的死亡陷阱！
格里戈里耶夫的呼吸骤然粗重，他一把抢过连接雷场起爆器的通话器，眼睛死死盯着无人机传回的画面。代表尸潮前端的模糊热成像轮廓，正在涌入那片代表雷场的红色区域！
“瓦西里！报告雷场情况！”格里戈里耶夫吼道。
“雷场完好！未触发！目标已进入A3至b7区域！数量密集！” 瓦西里冷静得可怕的声音从雷场控制点传来。
屏幕上的热成像显示，那个稍有不同的、代表智慧型的热源信号，也已经完全进入了雷场中心区域。它似乎还在嘶吼着，催促周围的尸潮加快速度。
就是现在！
格里戈里耶夫没有一丝犹豫，手指狠狠按下了通话器上那个红色的按钮，对着话筒嘶声下令：
“全体注意！雷场！起爆！！！”
命令通过有线线路，瞬间传达到一公里外的控制点。
瓦西里中尉亲自扳动了那个沉重的、红色油漆已经斑驳的起爆手柄。
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秒。
然后——
轰！！！！！！！！！！！！
那不是一声爆炸，而是成千上万斤高能炸药被精确设计的导爆索网络同时引爆后，汇聚成的、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大地本身发出的痛苦呻吟与怒吼！
即使隔着一公里，在粮库西侧大楼里的卡齐米日等人，也感觉整栋楼猛地向上一跳，然后剧烈摇晃！窗户上残存的玻璃哗啦一声全部震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碎块。所有人都被震得东倒西歪，耳鸣不止，仿佛有铜钟在颅内疯狂敲响。
只见粮库东侧那片荒地上，一团直径超过百米的、混合着暗红与炽白颜色的恐怖火球，如同地狱之花般骤然绽放、膨胀，直冲云霄！火球的核心亮度甚至在一瞬间压过了刚刚升起的朝阳！
紧接着，是肉眼可见的、呈现完美圆环状的乳白色冲击波，紧贴着地面，以爆炸点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所过之处，地面上的枯草、碎石、废弃车辆残骸，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抹去！更远处，雷场边缘的几棵孤零零的枯树，在冲击波掠过时，瞬间化作漫天飞舞的碎片！
爆炸的巨响此时才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那是混合了高压、高温、无数破片和物体被撕裂的终极噪音，粗暴地碾压过所有人的听觉，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颤栗。
浓烟和尘土形成的巨大蘑菇云缓缓升起，底部还闪烁着未熄的火光，将东方的天空染成一片污浊的昏黄与暗红。
爆炸的核心区域，一片死寂的空白。随后才有被冲击波抛射到高空的泥土、碎石、残肢断臂，如同黑色的雨点般噼里啪啦地落下，覆盖了方圆数百米的范围。
无人机画面在爆炸的瞬间被强光和电磁脉冲干扰，变得一片雪花，几秒钟后才艰难恢复。传回的画面让指挥所里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原本的荒地，变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和焦土区。坑洞周围，呈放射状散布着无数焦黑的、残缺的、甚至直接气化消失的感染者残骸。那个代表着智慧型变异体的、独特的热源信号，在屏幕上彻底消失了，没有一丝残留。
侥幸处于雷场最边缘、没有被第一波爆炸直接吞噬的少量感染者，也大多被冲击波震碎了内脏或肢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零星几个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尸潮……那令人绝望的、黑色的、仿佛无穷无尽的尸潮……其核心和主力，就在这一声天地变色的轰鸣中，灰飞烟灭。
楼外，枪声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止。
幸存的阻击队员们从掩体后茫然地站起身，看着如同潮水般退去、又在东方那声巨响后彻底崩溃四散的零星感染者，又看看身边倒下的战友和堆积如山的感染者尸体，仿佛刚从一场最深的噩梦中惊醒。
坦克和装甲车停止了射击，静静停在废墟中，炮口还冒着缕缕青烟。车组成员打开舱盖，探出头，望着那朵蘑菇云，久久无言。
风，将爆炸后的硝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焦臭气味吹了过来，掠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掠过残破的粮库，也掠过那栋终于安静下来的四层办公楼。
智慧型变异体死了，以一种它自己绝未料到、也最具讽刺性的方式——被它急于逃避的猎人们，提前预设的陷阱，炸得粉身碎骨。计划在最混乱、最濒临失败的边缘，被一个戏剧性的转折，拉回了成功的轨道。
卡齐米日缓缓转过身，看着惊魂未定的队员们，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通讯兵和旁边爬行者的尸体，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清点人数……救治伤员……我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