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柔儿我知道错了!”宋昭衡声泪俱下,伸手想去抓沈柔的衣角,“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这个家!你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看在云潇、云湛和卿棠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柔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异常坚定。
“夫妻情分?”沈柔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厅堂都安静下来,“宋昭衡,你现在跟我提夫妻情分?”
她深吸一口气,展开手中的明黄文书:“这是陛下亲赐的和离书。从今日起,你我夫妻缘尽,再没有任何关系。”
“不——”宋昭衡发出一声哀嚎,扑上前想抢文书。
旁边的管家和两个小厮连忙上前拉住他。
沈柔看着在地上挣扎的丈夫,冷冷道:“你中饱私囊时,可曾想过夫妻情分?你纵容你母亲谋害我谋害卿棠时,可曾想过夫妻情分?这些年我在这个家里如履薄冰,你冷眼旁观,可曾想过夫妻情分?”
宋昭衡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拼命摇头:“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些银子我已经补上了,母亲她也得到惩罚了。柔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补上?”沈柔冷笑一声,“是用我的嫁妆补上的。宋昭衡,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不是钱的问题,是你心里从来没有这个家,没有我,更没有孩子们!”
她走到主位前,从桌上拿起另一份文书:“这是陛下的旨意,靖安侯的爵位,由长子宋云潇继承。至于你,”
沈柔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一字一句道:“好自为之吧。”
厅堂里一片死寂。下人们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宋卿棠静静站在门外,看着这场夫妻决裂的大戏。
宋昭衡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沈柔。
半晌,他忽然笑起来:“好,好......沈柔,你好狠的心!我宋昭衡再不济,也是你二十年的丈夫!你就这样绝情?”
“绝情?”沈柔眼中闪过泪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宋昭衡,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你养外室时我忍了,你偏袒庶子时我忍了,你母亲刁难时我忍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朝廷的银子,更不该纵容你母亲害我的女儿!”
她指着门外:“卿棠流落在外十五年,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认回来,你母亲还要对她下手!那时候你在哪里?你说啊!”
宋昭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心里只有你的官位,你的面子。”沈柔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如今官没了,爵位没了,面子也没了,你才想起来求我?晚了。”
她将和离书放在桌上,转身看向两个儿子:“云潇,爵位继承的事宜,礼部过几日会来人办理。你是长子,这个家以后就交给你了。”
宋云潇郑重行礼:“母亲放心,儿子一定不负所托。”
沈柔点点头,又看向宋云湛:“云麟,你专心读书,科举在即,千万不要分心。”
“儿子明白。”宋云麟轻声应道。
最后,沈柔的目光落在门外的宋卿棠身上。
母女俩四目相对,沈柔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愧疚,朝女儿招了招手。
宋卿棠走进厅堂,来到母亲身边。
“卿棠,”沈柔握住女儿的手,声音温柔下来,“这些年委屈你了。从今往后,娘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宋卿棠反握住母亲的手,轻声说:“娘,您也别太伤心。”
沈柔摇摇头:“娘不伤心,娘只觉得解脱。”
二十年的忍耐,二十年的失望。如今,一切都该结束了。
“收拾东西吧。”沈柔对身边的嬷嬷说,“咱们搬去西郊的别院。这里,留给云潇。”
“柔儿!”宋昭衡忽然又扑过来,这次他没求情,而是红着眼睛问,“你真要做得这么绝?连这个家都不留给我?”
沈柔看着他,“这个家从来就不是你的,是靖安侯府的。如今爵位传给云潇,自然该由他当家。至于你,”
她顿了顿:“城南有处小院,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你可以去那里住。每月会有二十两银子的用度,足够你生活了。”
二十两,对曾经的靖安侯来说,简直是羞辱。
但宋昭衡知道,这已经是沈柔最后的仁慈了。
他倒在地上,不再说话。
沈柔不再看他,拉着宋卿棠的手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淡淡说了一句:“好自为之。”
母女俩走出正厅,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宋卿棠侧头看母亲,发现沈柔虽然眼角有泪,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
“娘,您真不后悔?”宋卿棠轻声问。
沈柔摇摇头:“后悔什么?后悔没早点和离?卿棠,娘告诉你,有些人、有些事,该断则断。拖得越久,伤得越深。”
她摸摸女儿的头:“倒是你,再过三天要去秋游了吧?好好玩,别被这些糟心事影响了心情。”
宋卿棠笑了:“娘放心,女儿心里有数。”
正说着,宋云潇和宋云麟也从厅里出来了。
兄弟俩脸上都有些沉重,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母亲,”宋云潇行礼道,“府里的事儿子会处理好。您先去别院歇息,过几日儿子再去看您。”
沈柔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宋卿棠和丫鬟婆子们往后院走去。
走到半路,宋卿棠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娘,太夫人那边?”
沈柔神色淡了淡:“二十大板,以她的年纪,能不能熬过去都难说。就算熬过去了,也会被送到最偏远的寺庙,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宋卿棠不再多问。
那位太夫人,从她回府第一天起就各种刁难,甚至想置她于死地,落到这个下场,确实不值得同情。
回到自己院子,春杏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小声嘀咕:“小姐,咱们真要搬去别院啊?那里会不会太偏僻了?”
“偏僻才好,清净。”宋卿棠坐在窗边,托着下巴看外头的落叶,“再说了,只是暂时搬过去。等二哥科举结束,大哥正式承爵,咱们再回来也不迟。”
她其实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秋游。
大华学堂这次的秋游,看似是好事,但背后牵扯的势力太多。
国舅想借此拉拢人才,其他皇子恐怕也会派人暗中观察。
而她,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一下这些未来的潜力股。
特别是沈星遥那边。
宋卿棠唇角微勾。她这位表哥,最近似乎开窍了。
“小姐笑什么呢?”春杏好奇地问。
“笑这秋日风光好。”宋卿棠站起身,“走吧,去帮娘收拾东西。新的生活,总要有个新的开始。”
宋昭衡被几个小厮送出门后,正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宋云湛是最后一个赶到的。
这位三少爷平日里多在书院读书,今日刚回来就撞上这出大戏。
他站在门口,看着厅里的一片狼藉,眉头皱紧。
“我都听说了。”宋云湛走进厅内,声音还算平静,“父亲他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
宋玉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端着茶,却一口没喝。
方才宋昭衡跪地哀求时,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大姐……”宋云湛轻声唤道。
宋玉蝉抬眼看他,淡淡道:“他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完便是。难不成还要我们这些子女替他收拾烂摊子?”
宋卿棠觉得很痛快,就该这样。
宋昭衡这些年对子女何尝尽过父亲的责任?如今落魄了倒想起亲情来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正想着,外头忽然又传来喧哗声。
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夫人、少爷、小姐,老爷他又回来了,说是有话说!”
话音未落,宋昭衡已经踉踉跄跄闯了进来。
他头发散乱,双眼赤红。
“柔儿!柔儿你再听我说一句!”宋昭衡扑到沈柔面前,这次却不跪了,反而死死盯着她,“就算要和离,就算要夺爵,你们也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们的父亲,是这侯府的主人!”
沈柔脸色一白,往后倒退半步。
宋卿棠眼疾手快扶住母亲,自己则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之间。
“侯府主人?”宋卿棠挑眉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讥诮,“父亲这话说得有趣。贪赃枉法的时候不想着自己是侯府主人,纵容太夫人害人的时候不想着自己是侯府主人,如今东窗事发了,倒想起这个身份来了?”
她顿了顿,声音清亮:“您这算盘打得,是不是太双标了一些?”
“双标”这词新鲜,但意思谁都听得懂。
宋云湛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昭衡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宋卿棠骂道:“你这孽女!当初就不该让你回来!”
“哦?”宋卿棠不怒反笑,“那父亲倒是说说,当初是谁求着我回来的?是谁在大门口当着全京城人的面,说亏欠了我十五年要补偿的?这话说出来还没半年呢,您就忘了?”
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还是说,父亲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那可得多补补脑子。”
这下连素来严肃的宋玉蝉都忍不住弯了嘴角。
宋云湛别过脸去,肩膀微微抖动。沈柔看着女儿这么伶牙俐齿,眼中闪过一丝宠溺,轻轻摇了摇头。
宋昭衡被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环视四周,忽然意识到,这个家是真的容不下他了。
“好……好……”宋昭衡低低笑起来,那笑声阴森森的,让人听了心里发毛,“你们都觉得我不配做这个父亲,不配做这个丈夫,是不是?”
他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宋云潇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
“可是沈柔,”他转向曾经的妻子,一字一顿道,“你以为你就干净吗?你以为你这侯府夫人的位置,就坐得那么名正言顺?”
沈柔心头一跳,隐约觉得不妙:“你什么意思?”
宋昭衡的笑容越来越诡异:“我的好夫人,你还记不记得新婚之夜?那晚和你共度春宵的人,真的是我吗?”
沈柔脸色瞬间惨白,她踉跄着后退,被宋玉蝉一把扶住。
“你……你说什么?”沈柔的声音在发抖。
宋昭衡见她这副模样,感觉痛快起来:“我说,你那宝贝长子宋云潇,根本就不是我的种!新婚那晚,和你在一起的是别人!而那个人——”
“够了!”宋卿棠厉声打断他,“宋云湛,把人赶出去!立刻!”
宋云湛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几个大步上前,揪住宋昭衡的衣领就往外拖。
宋昭衡一边挣扎一边狂笑:“沈柔!你装什么贞洁烈女!你那心上人……”
后面的话被堵在了门外。
宋云湛下手很重,几乎是将人扔出了侯府大门。
厅内,沈柔浑身发软,全靠宋玉蝉搀扶着才没倒下。
她闭着眼,睫毛剧烈颤抖。
宋卿棠快步走到母亲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心里又急又怒。
【母亲,别听他的!错的不是你,是宋昭衡和那个老太婆!是他们给你们下了药,是他们算计了你们!大将军也是受害者,他当年是被迫离开的……】
她恨不得把这些话喊出来,可终究不能。那些真相太沉重,一旦说破,牵扯的就不止是靖安侯府一家了。
宋云潇僵立在原地,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宋云湛和宋玉蝉也都震惊地看着母亲,显然一时无法消化这个惊天秘密。
就在宋卿棠以为母亲要晕过去时,沈柔忽然睁开了眼睛。
沈柔深吸一口气,慢慢站直了身子。
“娘……”宋卿棠轻声唤道。
沈柔看向女儿,又看向其他几个孩子,最后目光落在宋云潇脸上。
“他说的……”沈柔的声音很轻,“可能是真的。”
“母亲!”宋云潇脱口而出,声音嘶哑。
沈柔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她闭上眼睛,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平静了许多。
“新婚那晚,我的记忆很模糊。”她缓缓说道,“只记得喝了很多酒,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二天醒来,宋昭衡看我的眼神很怪。我当时没多想,只当是新婚夫妻间的尴尬。”
她苦笑了一下:“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就知道。所以这些年,他才会那样对我,那样对云潇。”
厅内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