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还在风中震颤,天空就撕开了更多伤口。
数百个黑色舱门同时张开,开始倾倒。
起初是零星的坠落,像坏掉漏斗漏下的沙粒。然后那沙粒变成了水流,到最后,整片天空都在向下倾倒活物。
它们从舱门中涌出,密密麻麻遮蔽了血色天光,坠落的轨迹在视网膜上留下交错的残影。
各式各样的种族,没有整齐的装备。
有的佝偻着背,甲壳在坠落中反着暗光;有的皮肤滑腻,指间带着蹼膜;有的矮小结实,落地时砸出闷响。
还有更多根本不像人形的东西——肢体扭曲,关节反向,皮肤透明到能看见内脏的蠕动。
它们手里握着粗陋的武器:骨刀,石斧,锈铁片。有的甚至赤手空拳。但它们太多了,多到遮蔽了天空,多到落地时发出的撞击声连成一片持续不断的闷雷。
战帅泰拉甚至没来得及发出第二道命令。
因为黑色浪潮已经撞上了防线
没有阵型,没有章法,就是向前。
黑色撞上了骨墙。
撞击声不是一声巨响,而是几十万次微小撞击汇成的、持续不断的轰鸣。
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密集得分不出间隔。黑色潮水的前排撞在盾墙上,碎了,后面的立刻补上,再碎,再补。
兽人的防线开始弯曲。
不是崩溃,而是像一根被压弯的弓,向内凹出危险的弧度。但弓还没断,前排的战士受伤后退,身后的立刻补位。长矛从盾牌缝隙里有节奏地刺出、收回、再刺出。
矛尖每次收回都带着血。
黑色的血,绿色的血,透明的血,混在一起滴在冻土上,冻成粘稠的冰。
黑色潮水与兽人防线,在这片平原上形成了一个短暂的血肉磨盘。一方用数量碾压,一方用纪律抵抗。每分每秒都有东西被碾碎,无论是奴隶的身体,还是兽人的骨甲。
祭坛前,萨满们开始了吟唱。
不是整齐的合唱,而是错落的、重叠的、像大地深处传来的嗡鸣。三百根图腾柱同时亮起,光芒沿着刻痕流动,在祭坛上空织成一张发光的网。
萨满将图腾杖重重顿地。
地面动了。
不是地震,是某种有规律的脉动。那脉动从祭坛向外扩散,像水面的涟漪。当涟漪抵达防线前沿时,冻土突然炸开。
数以千计的地刺从地面暴起,每一根都粗如树干,顶端尖锐如矛。
它们从奴隶潮水中穿刺而出,把冲锋者串在半空。黑色的潮水被硬生生截断,前排被贯穿,挂在半空抽搐,后排被倒下的尸体绊倒,挤成一团。
随即又是第二波萨满开始结印。
天空中的风开始汇聚。三道龙卷在防线前方成形,接天连地,旋转着向前推进。
它们经过的地方,奴隶被卷上高空,在几千转的转速中解体。
血肉、碎骨、断裂的武器从龙卷中抛洒出来,浇在后续冲锋者的头上。
战场的龙卷风还未停歇,后面的萨满割开了手掌。
血滴在图腾柱上,沿着刻痕向上爬。虚空中浮现出半透明的兽形影子——虎、狼、熊、鹰。
它们是战死者的意志残留,被血祭唤醒。这些影子无声地扑入奴隶潮水,所过之处,奴隶的动作突然僵直,然后软倒在地。
萨满们的爆发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因为天空中的舰艇有了反应。
数十个金属圆盘从舰腹落下,悬浮在战场上空百米处。它们展开内部的符文阵列,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那嗡鸣不响,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第一波萨满的地刺突然停止生长。新生的地刺刚露出尖角就碎裂、坍塌。第二波的龙卷开始失控,风元素被强行打散,三道龙卷解体成乱流。第三波的先祖之魂发出无声的哀鸣,影子开始淡化、消散。
干扰阵列。
萨满们同时吐血。图腾杖从手中滑落,他们跪倒在地,灵视之眼渗出鲜血。战场上,兽人刚刚建立的局部优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防线左翼,虎族战士刚用战斧劈开了一个甲壳奴隶的脑袋。绿色体液溅了一脸,带着刺鼻的气味。他来不及擦,因为另一个奴隶已经扑了上来,珊瑚长矛直刺咽喉。
侧身,矛尖擦着脖子划过,在骨甲上刮出火星。左手抓住矛杆,右手战斧横斩,拦腰斩断。上半身落地后还在爬,肠子拖出三米。
“轮换!”
身后传来小队长的吼声。他后撤一步,战友补位。喘息,靠在盾墙上,汗和血从额头流下,渗进眼睛。
四周的防线已经变形了。持续冲击下,盾墙出现多处缺口。战士们以小队为单位各自为战,与涌入的奴隶混在一起。
十米外,一个年轻战士刚咬断奴隶的喉咙——那东西的血是半透明的,像胶水。年轻战士仰头咆哮。
然后一柄生锈的铁刀从他背后捅入,前胸穿出。
持刀的是个矮小奴隶,刚才一直蜷在尸体堆里装死。它面无表情地转动刀柄,搅碎心脏,拔出刀,寻找下一个目标。
他想冲过去,但三个奴隶同时扑来。
挥斧格挡,撞击震得手臂发麻。这些奴隶力量大得不正常——不是训练出来的强大,是改造后的纯粹蛮力。
一个被他砍断手臂,却用断臂砸他面门。另一个抱住左腿,用牙齿撕咬腿甲。
怒吼,踢开,战斧抡圆劈开三个。但更多涌来。
听到同胞的惨叫。
右侧,战友被四个奴隶按倒。它们不用武器,用手,用牙齿,用一切能用的部位攻击。
惨叫声持续了十几秒,从高亢到微弱,到消失。奴隶散开时,地上只剩残缺的尸体。
他感到恐惧了。
不是怕死——兽人从懂事起就准备好战死。
是怕这种死法。
毫无意义,像被蝗虫淹没的庄稼,连反抗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稳住!为了——”
小队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转头,看见小队长被投矛贯穿胸膛。矛来自百米外,投掷者是个四臂奴隶——它四只手上各持一支矛,刚投出第二支。
第二支矛朝他飞来。
举盾。矛尖撞击盾面,冲击力让他后退三步,盾牌中央凹下去。虎口崩裂,血顺着盾缘滴落。
四臂奴隶开始冲锋。
它撞开沿途所有障碍——包括挡路的其他奴隶。四臂挥动武器,形成死亡的扇面。两个试图拦截的战士被斩成数段。
他知道挡不住。
但还是举起战斧。
因为身后就是第二道防线,那里有受伤的战友,有轮换的兄弟,有准备下次施法的萨满。
深吸气,血脉中的力量开始沸腾。额头虎纹亮起暗金光,肌肉膨胀,牙齿变尖,指甲伸长。
半兽化。
咆哮,迎向四臂奴隶。
战斧与四把武器撞在一起,火花溅进眼睛。
祭坛上,加鲁克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决绝。
他转身,面向祭坛下等待的最后力量——十五位战魂尊者,以及他们挑选的亲卫。
“时候到了。”加鲁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尊者升空,摧毁那些干扰阵列。”
“亲卫队分三股,支援最危急的防线。”
停顿。
“记住我们为何而战。”
十五道气息冲天而起。
十五位战魂级强者同时解放力量。山岳巨虎的虚影,风暴狼王的咆哮,熔岩巨熊的灼热,雷霆鹰隼的尖啸——这些凡世的巅峰存在撕裂空气,扑向战场上空的金属圆盘。
他们所过之处,奴隶被威压碾碎,战争机械被随手拍烂,连血色云层都被冲散。
高空,坚垒号舰桥。
“传令:巫师军团,降临。”
舰腹深处,最大的舱门,缓缓开启。
一群群身披巫师袍、手持法杖、眼中闪烁着理性冷光的——
巫师。
真正的杀戮,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