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打开时,维洛克首先闻到的是气味。
混杂着焦土、血腥和某种肌肉烧焦后特有气味的混合体。那气味随着从下方倒灌上来的热风涌入舱室,瞬间填满了每个人的鼻腔。
他站在第三十七号投放舱的边缘,脚下是几千米的高空和一片正在燃烧的大地。
血色苍穹低垂如盖,将整个世界染成暗红的色调。
远处地平线上,能量炮击留下的烟柱笔直地插入天空,像一根根支撑天地的黑色巨柱。
没有倒计时,没有广播。舱门完全打开的瞬间,边缘的红灯跳转为绿。
维洛克向前迈步。
身体离开金属舱板,坠入天空。重力在瞬间抓住他,灰袍在气流中剧烈翻飞。
风声呼啸,但更响的是从下方传来的声音,爆炸的轰鸣、金属的撞击、以及一种持续不断的、像是无数人同时低吼的嗡鸣。
那是战场的声音。
他在下坠过程中调整姿态,右手握紧灰烬使者短杖,左手在虚空中勾勒符文。
三面淡灰色的能量平面在身前展开,切割气流产生升力。下坠速度从自由落体减缓到可控的滑翔。
四周的空中,其他投放舱也在释放巫师。
成百上千个灰袍身影从舰腹各处跃出,像一群离巢的乌鸦。他们各自施展手段减缓下落。
有人召唤风元素托举,有人展开改造的膜翼,有人直接让身体硬化砸向地面。
没有统一的动作,没有协调的队形,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完成这几千米的过渡。
维洛克在滑翔中俯视战场。
舰炮的反击在他跃出舱门前就已经开始
舰体表面的炮口阵列亮起了第二轮光芒。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能量束,而是某种更“实”的东西,数千枚黑色弹体从发射管中抛出,在下坠过程中表面泛起幽蓝色的符文微光。
它们起初速度不快,但随着重力加速度和符文推动的双重作用,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在身后拖出锥形的白色音爆云。
弹幕覆盖了兽人第二、第三梯队的整片集结区域。
落地时的声音很特别。
不是爆炸那种轰然巨响,而是更沉闷的、深层的穿透声。
噗、噗、噗,密集得像是暴雨砸在厚皮革上。
每枚弹体都轻易撕开冻土,钻入地下十几米深,然后才触发内部的爆裂机制。
冲击波向上扩散。
从高空看去,那片区域的地面突然“抬”了一下。
所有站在上面的战士、器械、帐篷、临时搭建的掩体,都在同一瞬间被被掀飞至半空。
然后才是声音。
沉闷如大地呻吟的巨响,混杂着数万人同时死亡时来不及发出的短促气音。
几千枚贯穿弹,在兽人防线后方犁出了一片长三公里、宽两公里的死亡网格。
网格之内,地面平整得像被犁了一遍,只剩下焦黑的土地和满地的的残肢尸体。
只有风卷起的灰黑色尘埃,在空中形成缓慢旋转的柱状涡流。
祭坛上,加鲁克转开了视线。
他身后的一名年轻萨满试图用灵视观察那片区域,结果眼睛突然渗血,抱着头跪倒在地,发出压抑的惨叫。
“封闭第三眼!”加鲁克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用肉眼!只用肉眼!”
但肉眼看到的景象同样令人窒息。
那片曾经站满三万精锐的区域,现在只剩下焦土。偶尔能看到半截插在地里的武器,或者一片烧焦的骨甲碎片。
巫师的降临在舰炮停歇的间隙开始
维洛克滑翔到距离地面三百米高度时,第一批完成集结的巫师军团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不是零散的攻击,而是有组织的、军团级的法术覆盖。
五百名一环巫师在空中排成了标准的攻击阵列,每五十人一排,共十排。
他们在风元素托举下悬浮在同一高度,似乎连呼吸的节奏都在通过某种秘法同步。
然后,巫师军团同时挥杖。
五百枚火球从杖尖射出,不是零散抛投,而是整齐的弹幕。
火球覆盖了教团军阵列前方二百米宽、五十米深的区域。
那片区域里,有正在重整的兽人步兵,有向前线运送箭矢的后勤队,还有几个试图组织反冲锋的锐牙级军官。
火球落地。
不是爆炸,是燃烧。
高温瞬间将那片区域变成熔炉。空气被加热到肉眼可见的扭曲,冻土在千分之一秒内玻璃化,人体直接碳化。惨叫声短暂响起,随即被燃烧的噼啪声淹没。
第一波巫术施法完毕后,巫师军团立刻开始重新凝聚魔力。
第二波巫术覆盖接踵而来。
这次是冰锥。
不是零散的冰刺,而是成片的、如同暴雨般的锥形冰凌。它们从空中倾泻而下,覆盖向正在持续燃烧区域的后方。
在火焰巫术下幸存的兽人,刚逃离燃烧区域,下一秒就被冻结,焦黑的皮肤表面结出厚厚的冰霜。
幸存的兽人,先是皮肤被烧焦,然后是肌肉冻裂,最后连骨骼都在极端温差下崩碎。死法残酷到让远处观战的其他兽人开始呕吐。
两段式打击。
火球灼烧,冰锥冻结。
完成后,那片区域干净得像被舔过的盘子。
而这一切,只用了不到十五秒。
当巫师军团准备继续第二轮巫术打击时。
前方教团军的抵抗也出现了。
当第二轮五百枚火球还在空中飞行时,教团军的阵列已经完成了准备。
几百名名身穿猩红祭袍的萨满和祭祀,在战场后方组成了一个紧密的圆阵。他们手执图腾法器,脚步踏着某种古老的节奏,口中齐声吟唱同一段祷文。
起初只是低沉的喃喃,但随着吟唱持续,声音开始同步。
空气震颤。
不是被爆炸冲击的那种震颤,而是更细微的、有规律的脉动。那脉动以教团军阵列为中心向外扩散,连地面上的碎石都在随之轻微跳动。
然后,光出现了。
金色的、温暖的光,从每个教团军成员的图腾法器中升起,在他们头顶上方汇聚。
光流交织、编织,最终形成一片覆盖整个阵列的半透明穹顶。
穹顶表面流淌着兽形的图腾纹路,虎、狼、熊、鹰的虚影在光幕中缓缓游走,仿佛活物。
火球弹幕在此时抵达。
撞击的瞬间,光幕表面漾开密集的涟漪。
每枚火球炸开时,都有一片图腾纹路相应亮起,将冲击力分散到整个结构。
爆炸的火光与金色的光幕交织,在血色苍穹下映出一片诡异的光影。
冰锥接踵而至。
极寒与高温在光幕表面碰撞,激发出大片的白色蒸汽。
光幕的亮度微微黯淡,但纹路流转加快,将温差均匀分摊到每个节点。
教团军成员的身体同时颤抖了一下,有些人嘴角渗出血丝,但阵列没有散,吟唱没有断。
光幕在剧烈波动,表面的图腾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游走速度加快到几乎看不清轮廓。
几个站在阵列边缘的年轻祭祀突然跪倒,手中的法器开裂,但立刻被身后的人接替位置。
两轮攻击结束。
光幕依然存在。
虽然黯淡了许多,虽然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痕,但它确实挡住了五百名巫师的军团级齐射。
而教团军的吟唱,还在继续。
甚至,更加响亮。
维洛克在第二轮齐射开始前落地
他选择了一片相对边缘的区域。双脚触地时膝盖微曲,缓冲层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
站稳后第一时间没有移动,而是用两秒时间完成全面感知。
重力1.71倍,确认。肌肉已经适应。
元素浓度异常,地风元素粒子过多,施法时需要额外过滤。
温度五十二度,空气干燥,呼吸时有灼烧感。
他抬起头。
三十名兽人残兵正朝这边移动。
他们显然刚从某个被炮击的区域逃出来,个个带伤,步履蹒跚。
领头的是一名锐牙级(二级生物)虎人,左臂齐肘而断,草草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成暗褐色。它右手拖着一柄战斧,斧刃上满是崩口,斧柄上沾着粘稠的、半干的血。
它身后的战士状态更糟。有的瘸着腿,有的捂着小腹的伤口,有的半边脸被烧焦,露出下面焦黑的骨骼。
但他们眼中依然有凶狠的光,握着武器的手依然稳定。
这是困兽。
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只能拼死一搏的困兽。
他们发现了维洛克。
虎人停下脚步,抬起战斧指向这边。没有咆哮,没有叫阵,只是沉默地举起武器。
维洛克站在原地,右手垂在身侧,灰烬使者短杖的杖尖轻轻点地。
他没有动。
只是看着他们,左眼的衰败视觉完全开启,灰白色的视野中映出那些兽人体内紊乱的能量流动。
看着那些伤痕处的能量淤塞,看着那些疲惫肌肉中残余的力量,看着那些眼中凶狠背后深藏的绝望。
然后,他抬起了短杖。
虎人发出低吼,身体前倾,断臂处的布条渗出新血。
战斗,即将开始。
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