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这个念头从心底冒出来的瞬间,夜星晚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路朝辞在想她?
她,夜星晚,纵横魔界万年,让仙门百家闻风丧胆的至尊,居然会产生这种怀春少女都不屑于做的梦。
那丝转瞬即逝的温热,必然是这玉符的某种她尚未勘破的机能。或许是灵力波动的余韵,或许是材质本身在特定环境下的物理反应,甚至可能是路朝辞打了个喷嚏,无意中泄露了一丝灵力。
对,一定是打了个喷嚏。
夜星晚为自己的这个推论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极具说服力的落脚点,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总算被强行压了下去。
她将玉符重新塞回怀里,那块温润的石头紧贴着肌肤,却再也没有任何异动。
她转身,不再耽搁,几个起落便回到了山洞。
篝火依旧,柳菲正在闭目打坐,而靠在另一边的墨言,已经醒了过来,正一脸茫然地看着洞顶。
“墨言师弟,你醒了。”柳菲听到动静,睁开眼,见他醒转,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柳师姐……苏师妹……”墨言看到她们,眼神才慢慢聚焦,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我们……还活着?”
“托苏师妹的福。”柳菲看了夜星晚一眼,语气诚恳。
墨言的记忆还停留在被狐妖一脚踹飞的瞬间,他只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看到苏媚那张扭曲的脸,以及铺天盖地而来的鬼影。
“是苏师妹救了我们?”他看向夜星晚,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激。
“是帝尊。”夜星晚淡淡地纠正,将功劳推得一干二净,“帝尊的剑光,惊退了他们。”
她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多做纠缠。
提到帝尊,柳菲和墨言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敬畏与向往。
“原来是帝尊出手了……”墨言喃喃道,心中再无疑惑。也只有帝尊,才有那般通天彻地的威能。
此地不宜久留,三人稍作休整,便决定立刻离开迷雾森林。
有了来时的经验,回去的路虽然依旧被浓雾笼罩,但三人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柳菲走在最前,却时不时会回头看一眼夜星晚,征询她的意见。墨言则像个小跟班,紧紧跟在夜星晚身后半步的距离,满脸都写着“师妹说得都对”。
夜星晚对此视若无睹,她只是在想,等回到玄天宗,该如何向宗门交代,才能顺理成章地将凝神花据为己有。
一路无话。
当三人终于穿过那层灰色的浓雾,重新看到迷雾森林外的蓝天白云时,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到玄天宗,三人第一时间便去了任务堂复命。
负责登记的长老听完柳菲的叙述,看着他们三人,尤其是重伤的墨言和肩膀带伤的柳菲,眉头紧锁。
“苏媚勾结妖族,还习得灭灵教禁术?”长老的脸色沉了下来,“此事事关重大,老夫会立刻上报执法堂。”
他随即看向夜星晚,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此次任务,你们能活着回来,还带回了凝神花,实属不易。尤其是你,苏晚。”
柳菲立刻上前一步,将夜星晚如何破解幻心瘴、如何以巧计震慑百鬼幡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然,她隐去了夜星晚动用魔气的部分,只说是用了一种特殊的、能克制鬼物的法器。
长老听得连连点头,看向夜星晚的眼神,从审视,变成了真正的赞许。
“不错,不错。临危不乱,智勇双全。看来帝尊收你为徒,并非没有道理。”
夜星晚垂着头,一副谦恭的模样:“弟子不敢居功,全赖柳师姐与墨言师兄拼死相护,以及帝尊及时出手。”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队友,又彰显了帝尊的威严,让长老愈发满意。
“功是功,过是过。此次任务,你当居首功。”长老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道,“这株凝神花,按理当收入宗门宝库。但念在你此次立下大功,又恰逢修为瓶颈,老夫做主,便将此花,赐予你吧。望你善加利用,莫要辜负了帝尊的一番栽培。”
此言一出,不仅是柳菲和墨言,就连旁边几个听闻消息围过来的内门弟子,都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凝神花啊!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天材地宝,就这么直接赐给一个弟子了?
虽然长老说得冠冕堂皇,但在场谁都明白,这背后,还是帝尊的面子。
夜星晚心中一喜,面上却诚惶诚恐地推辞:“长老,此物太过贵重,弟子愧不敢受……”
“拿着吧。”长老不容她拒绝,直接将装着凝神花的玉盒塞到她手里,“这是你应得的。好了,都散了吧,墨言和柳菲,快去丹堂疗伤。”
夜星晚“被迫”收下玉盒,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与柳菲、墨言一起离开了任务堂。
回到清晖院,她第一时间便关上房门,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隔音结界。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玉盒。
莹白色的凝神花静静地躺在其中,七片薄如蝉翼的花瓣上,流光溢彩,一股纯净到极致的能量,扑面而来。
寻常修士,只会想着如何将其炼制成丹药,以求药效最大化。
但在夜星晚眼中,这株花,就是一个完美的能量体,一个由天地灵气构筑而成的、精妙绝伦的阵法。
她没有急着吸收,而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微不可察的魔气,小心翼翼地探向其中一片花瓣。
魔气与凝神花的纯净能量接触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排异反应产生了。就像是水与火,光明与黑暗,两者天生便是死敌。
夜星晚却不惊反喜。
越是排斥,就说明其能量属性越是纯粹。
她要的,不是将这股能量化为己用,而是要利用它的“纯粹”,来淬炼自己的神魂。
她的魔尊之魂,与苏晚这具凡人之躯,始终存在着一层隔阂。这层隔阂,让她无法完美地掌控这具身体,也让她在路朝辞的禁魔领域下,会瞬间失去所有力量。
她需要一个“锚”,一个能将她的神魂,与这具肉体,更紧密地钉在一起的“锚”。
凝神花,就是最好的材料。
她盘膝而坐,将凝神花置于双掌之间,闭上双眼。
庞大的神识之力,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整株小花。她没有去触碰花瓣,而是直接渗透到其内部,开始分析它的能量结构。
一炷香,两炷香……
时间缓缓流逝,夜星晚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比她前世修炼任何一种魔功都要耗费心神。她必须在不破坏凝神花结构的前提下,剥离出其中最核心、最本源的那一丝“神魂之力”,再将其引入自己的识海。
这个过程,无异于在火药桶上雕花,稍有不慎,便是花毁人伤的下场。
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猛地睁开了眼。
只见那株凝神花微微一颤,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百倍的、近乎透明的流光,从花蕊中缓缓升起,在空中盘旋片刻,而后化作一道光点,没入了夜星晚的眉心。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之意,瞬间在她的识海中炸开。
那感觉,就像是久居于一间闷热斗室的人,突然推开窗,呼吸到了雨后山林间最清冽的空气。
她那强大而孤寂的魔尊之魂,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托起,然后稳稳地、严丝合缝地,按入了一具为它量身定做的容器之中。
之前那种灵魂与肉体之间的滞涩感、疏离感,在这一刻,被彻底抚平。
她能感觉到,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条经脉的走向,每一寸血肉的律动。
成了!
夜星晚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头的狂喜。
她再次催动体内的魔气,这一次,那股力量不再像之前那样难以驾驭,而是如臂使指,温顺无比。
她心念一动,一缕魔气顺着指尖流出,在空中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色蝴蝶。蝴蝶扇动着翅膀,悄无声息地穿过她布下的结界,飞出窗外,绕着院中的一棵竹子盘旋了一圈,又悄然飞回,最后消散在她的指尖。
整个过程,没有泄露一丝一毫的气息。
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这是否意味着,在路朝辞的禁魔领域下,她也能保留一丝自保之力?
夜星晚很想立刻找到路朝辞,亲自验证一下。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刚刚融合了凝神花的力量,需要时间来适应和巩固。而且,她能保留的力量,恐怕也极其有限,顶多是在他面前,能抬得起手,走得动路,不至于像滩烂泥一样任人摆布。
想恢复到能与他抗衡的程度,还差得远。
她将那株能量稍稍黯淡了一些的凝神花重新收好,这东西还能用好几次。
心情大好之下,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夜色如水,月华如霜。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她靠在窗棂上,看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明月,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那枚玉符,以及那丝转瞬即逝的温热。
解决了心头大患,她终于有闲心,去琢磨那件让她想不通的怪事了。
那丝温热,到底代表着什么?
一个人的心跳,会因为另一个人而加速。
一块玉的温度,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念想而变化吗?
夜星晚活了一万年,第一次对自己的知识储备,产生了怀疑。
她正出神,院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她的院门前停下。
“咚,咚,咚。”
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师妹,你在吗?”
是墨言的声音。
夜星晚收回思绪,撤去结界,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只见墨言站在门外,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弟子服,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墨言师兄,这么晚了,有事吗?”
“我……我刚从丹堂回来,领了些补气血的汤药,想着你也辛苦了,就……就给你送一些过来。”墨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
夜星-晚看着他,又看了看那食盒,心中了然。
这小子,心思倒是单纯。
她没有拒绝,接了过来:“多谢。”
“应该的,应该的。”墨言连连摆手,他看着夜星晚,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口,“苏师妹,我回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帝尊……帝尊他,好像受伤了。”
夜星晚的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