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之地,流民如蚁群般聚集。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的背着奄奄一息的亲人,有的怀中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在城门外跪求一碗稀粥。
顺天府尹望着这人间惨状,愁眉不展,粮仓早已见底,根本无力救济如此庞大的流民群体。
而关外,满清大军陈兵山海关外,八旗铁骑的号角声不时传来,似死神的低语,令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心惊胆战。
作为支撑着大明西部,曾经沃野千里的 “天府之国”,此刻被血色浸透。成都城墙上,新立的 “大西” 旗号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掩不住墙根下堆积如山的尸首散发出的腐臭。张献忠身着绣金蟒袍,坐在蜀王府的龙椅上,把玩着从藩王手中夺来的玉扳指,嘴角挂着嗜血的狞笑。
“传本王令!” 他的声音如闷雷般在王府大殿中回荡,“凡拒不缴纳赋税者,杀!敢言大明者,杀!藏匿反抗之人者,满门抄斩!” 随着一道道血腥旨意下达,四川各地州县陷入一片恐怖。
新任的大西官员带着如狼似虎的兵卒闯入民宅。百姓们颤抖着交出仅存的口粮,稍有迟疑,便被当场斩杀。七岁孩童抱着饿死的母亲痛哭,却被兵卒一脚踹开,长枪刺穿小小的身躯;老秀才因在私塾中提及 “大明” 二字,被拖至街头,当着众人的面被割去舌头,最后血流而亡。街道上,鲜血混着雨水,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淌,汇聚成蜿蜒的血河。
反抗的呼声刚刚响起,便被无情镇压。张献忠的军队将反抗者驱赶到江边,刀光剑影之下,尸首纷纷坠入长江。江水被染成赤红,顺流而下的浮尸竟堵塞了河道。幸存者躲在暗处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而在乡间,更是惨不忍睹。大西军所过之处,烧杀抢掠,鸡犬不留。村庄化为废墟,农田荒芜,曾经的欢声笑语变成了无尽的哀嚎。百姓们或是举家逃亡,却在途中遭遇流寇,命丧荒野;或是留在原地,被赋税压得喘不过气,最终饿死街头。
寿阳城外的破庙里,篝火跳跃,映照着平逆军将士们疲惫又狼狈的面容。陈永福倚着斑驳的庙柱,战袍上的血渍早已干涸,凝成暗红的硬块。他望着殿内横七竖八躺着的伤兵,听着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心中满是苦涩。来时四万精锐,如今只剩不到两万残兵,火器十不存五,这仗,打得太惨了。
“大人!” 千总王虎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左腿缠着的布条渗出鲜血,“弟兄们都在议论,咱们折损这么大,不如回河南休整吧!这宁武关,说什么也不去了!” 他话音未落,屋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
“王千总说得对!” 把总李铁握紧拳头,眼中满是悲愤,“咱们以前哪打过这么窝囊的仗?在河南,咱们打流贼跟切菜似的!可这次…… 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连火器都没了!” 他抹了把脸,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再去宁武关,不是送死吗?”
“就是!” 有人大声嚷道,“家里婆娘孩子还等着呢,谁想客死他乡!再说了,饷银都拖欠多久了?拿什么卖命?” 这话一出,众人的情绪愈发激动,抱怨声、咒骂声充斥着整个破庙。
陈永福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声音沙哑:“我知道弟兄们心里委屈,这仗败得惨,我比谁都难受。可圣命难违,宁武关是北方重镇,若被流贼拿下,京师危矣!”
“圣命?” 王虎冷笑一声,“陛下知道咱们死了多少兄弟吗?知道咱们连饭都吃不饱吗?” 他越说越激动,“以前打胜仗,有酒有肉有饷银;现在吃了败仗,就要咱们去送死?”
陈永福的手紧紧攥着腰间的佩刀,指节泛白。他何尝不知将士们的苦?但皇命如山,他别无选择。“兄弟们,再忍忍。到了宁武关,与周遇吉将军会合,咱们重整旗鼓。只要守住宁武关,朝廷定会论功行赏,饷银也会补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恳求。
李铁却嗤笑一声:“论功行赏?等拿到饷银,怕是骨头都凉了!大人,您就可怜可怜兄弟们,带咱们回家吧!”
陈永福只觉一阵头痛,他抚额叹息,眼眶泛红:“我也想带你们回家,可身为大明将士,保家卫国是我们的责任!宁武关若失,千千万万百姓就要遭殃!”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军令如山,明日一早,拔营前往宁武关。违令者,军法处置!”
李奇才咬着布条一端,双手熟练地手臂上的旧布条,暗红的血痂黏着布条被生生撕下,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他毫不在意,抬头扫视一圈众人,沉声道:“既然圣上有旨,我们还是得按圣旨而行,若非我等也成那逆贼。大家别忘了,我们是平逆军!再者说了,往日侯爷在时,每战得胜,你们谁不是赚个盆满钵满,这才几个月就叫苦起来?”
他的话如重锤般砸在众人心里,将士们纷纷低下头。确实,自刘庆统领以来,平逆军的军饷远超其它军,每战告捷后,侯爷从不计较他们私拿战利品,甚至还会按战功额外发放远超应得的饷银。而且兵卒大多有罪在身,众人带罪立功,虽如今大多重获那份自由民的身份,但晌银也低得可怜。只是……
“李副总,话不能这么说!” 一名从河南守军调来的将领突然站起,满脸愤懑,“我们刚来平逆军,还没尝过侯爷的好处,就跟着吃了这么场大败仗!现在又要去宁武关送死,凭什么?”
“就是!” 另一个声音应和道,“山东小宋集归还的天量辎重,那本是我们平逆军该得的!可巡抚王汉倒好,全给拿走了!我们在战场上卖命,最后连点银子都捞不着,这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