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恍若未闻,指尖轻叩案几:“白副总兵,这些时日过得可好?”
不提则已,一提便似点燃了火药桶。白广恩猛地抬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平虏侯何必明知故问!我等在此,与阶下囚何异?你夺我等兵权,我等认了,何不索性放我等归乡?”
刘庆缓缓摇头,烛火在他眸中跳动:“白副总兵以为,本侯当如此做吗?”
白广恩一怔,胸中焰火竟消了大半。他噎了半晌,才道:“那要我等怎样?莫非便要这般终日被看管着?”
刘庆抬手抚额,似有难色:“本侯亦有难处。” 他抬眼时,目光锐利如刀,“若论本心,凡通贼者,本侯恨不得一刀毙之。然尔等终究是大明臣子,若真如此,岂不被天下人诟病?呵呵,故而言之,本侯亦难。”
白广恩没想到他会这般说,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侯爷如今手握关宁军,又有精锐平逆军,雄师在握,何难之有?”
刘庆陡然转眸,目光如寒冰直射而来:“莫非你想死?”
那眼神太过凌厉,白广恩下意识地偏过头,避开那锋芒,声音却仍硬气:“我等若想死,岂会在此受辱?”
“尔等受辱,本就活该!” 刘庆冷笑一声,“尔等出卖大明利益,与建奴勾结之时,便该想到有今日!受辱尚是轻的,若尔等事成,史书之上,会如何记载?是岳飞之忠,还是秦桧之奸?”
白广恩脸色骤变,指尖攥得发白,却仍强撑道:“成王败寇,自古皆然,何须多言!”
“你也配谈成王败寇?” 刘庆猛地指向帐外西侧,那里正是关押李自成之处,“真正的王,在那里!尔等不过是附逆的草犬,也敢妄言王寇?”
“你……” 白广恩怒目圆睁,胸口剧烈起伏,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刘庆摇头,转身负手而立:“本侯原想看看你的态度,却不想仍是这般不知悔改。呵,如此,多说无益。”
白广恩闻言一愣,胸中怒火竟奇异地平息下来。他望着刘庆的背影,试探着问道:“侯爷的意思是…… 还要用我等?”
刘庆眯起眼,眸中光影难辨,并未作答。
白广恩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侯爷…… 打算如何用我等?”
刘庆再发一声冷哼,那声气里,听不出喜怒。
白广恩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偷偷扫了眼帐内,只见刘庆孤身一人立于烛下,帐门半掩,守卒皆在帐外。一股冲动陡然涌上心头,却又被那无形的威压死死按捺住 —— 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帐外的甲士便会立刻涌入。
帐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明忽暗,气氛压抑得似要凝出水来。白广恩额角的汗珠顺着沟壑般的皱纹滑落,砸在青砖地上,他僵立良久,终是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呈匍匐之状:“还请侯爷明鉴!”
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混着帐外隐约的刁斗声,更显凄切:“我等与建奴相商,实乃边关苦寒,朝庭饷银迟迟不到,致使我等与建奴暗中通商,此乃历来之积弊。” 他顿了顿,肩头微微耸动,“至于说我等出卖大明利益,这罪名我认。可若我等非如此,关宁军怕是早已冻饿而亡,尸骨无存了啊!”
头埋得更低,发髻散乱,几缕灰白发丝垂落在地:“若朝庭能体恤边军苦楚,按时发放粮饷,我等只会奋勇杀敌,血染疆场,怎会行此苟且之事?”
刘庆端坐案后,手指轻叩着案上的军报,对于他的态度转变,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如古井:“尔等通敌,可是吴三桂所决策?”
白广恩沉默片刻,帐内唯有烛花偶尔爆裂的轻响。他终是低低道:“侯爷,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吴将军已是废人,居于京中,对军中的影响,只会日渐消散。”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刘庆缓缓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似在提醒,又似在断言。
白广恩心头一凛,瞬间明白这是刘庆的态度。自己要想活命,要想被他所用,必先斩断与过去的牵连。他喉头滚动,试探着抬眼,声音放得更低:“侯爷打算如何用我等?”
“这首先得看尔等的态度。” 刘庆端起案上的茶盏,掀开盖子撇了撇浮沫,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看不真切神色。
白广恩咬紧牙关,似是下定了决心,以额重重叩地:“承蒙侯爷开恩,我等愿誓死……”
“呵呵。” 刘庆轻笑两声,打断了他的话,“白广恩啊,本侯不必你誓死。” 他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地上的人,“本侯只要你记住,你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身为大明军人,便有责任守护大明的每一寸疆土。”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说的话,你可明白?”
白广恩一愣,抬起头,满脸困惑:“侯爷?”
刘庆不再绕弯,直接明说:“我欲让你掌一军。”
白广恩微微蹙眉,眼中满是惊疑:“何军?”
刘庆抬手指向帐外,那里隐约传来整齐的呼喝声,是新俘的叛军正在操练:“明日这新的平逆军将成,你可愿意做这只新军的统领?”
白广恩是真的诧异了,他万万没想到刘庆竟敢让他独掌一军。他猛地抬头看向刘庆,脸上表情变幻不定,震惊、疑惑、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是不敢,还是不愿?” 刘庆淡淡发问,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白广恩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伏首:“卑职从命!”
刘庆又道:“平逆军乃先帝所赐之名,其意为平息世间一切逆反之徒。本侯自然不想看到平逆军先成了逆反之贼。” 他话锋一转,“这军中大部将领,将由现平逆军中各层将士担任。”
白广恩连连点头,虽心中略有不快,却也明白其中道理:“虽听上去不爽,但此事确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