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广恩接到军令时,正在大同城头清点军械。锈迹斑斑的箭镞堆了半座城楼,他用靴尖踢了踢那些带着血痕的甲胄,对身旁的副将道:“看来这大同,我是走不了了。” 副将笑道:“将军镇守此地,正好震慑宵小,总比跟着吴将军回山海关守冷城墙强。” 白广恩望着关外连绵的山峦,想起刘庆在信中 “抚绥地方,整饬军备” 的嘱托,缓缓点了点头。
吴三凤班师回山海关的那日,他勒住马缰,回望这座浴血重生的城池,对前来送行的姜镶道:“姜总兵,大同是京师屏障,你好自为之。”
姜镶拱手立在道旁,玄色总兵袍在风中微动:“吴将军放心,某家断不会再负朝廷。” 两骑在岔路口分道扬镳,一路向东北蜿蜒,一路往西南奔赴,烟尘中自有疆场各守的默契。
大军班师的号角在雁门关外吹响时,新军中的原平逆军正整队南下。这些曾跟着刘庆从河南杀出的老兵,如今已换上统一的灰蓝军装,火铳斜挎在肩,队列齐整如刀切。
先锋官策马奔至队前,扬鞭指向南方:“弟兄们,侯爷在开封等着咱们凯旋!” 千余声呐喊震得雁门山石滚落,马蹄踏过秋草枯黄的原野,卷起的尘土与落日熔金交织,如同一道劈开乱世的铁流。
吴三凤回程还有一个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要将京师周边肃清,居庸关的唐通,宣府的王承胤别以为就不会秋后算账了,当他们的人头挂与城墙之上时,姜镶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开封侯府内,刘庆正对着舆图规划布防。山西已定,大同有白广恩坐镇,山海关归吴三凤镇守,冀晋之间的流寇交由新军清剿,河南腹地的工坊正日夜赶制火器 —— 这盘棋终于渐渐活了。他指尖划过黄河流域,目光落在南京方向,那里的伪帝闹剧还在继续,而陕西的高得捷也该传来平定消息了。
“侯爷,姜镶派使者送来了大同户籍图册。” 亲卫捧着卷宗进来时,正见刘庆对着窗外的暮色出神。
“告诉姜镶,” 刘庆转过身,声音沉稳如钟,“粮草军械随后便到,守好这道关门,便是守住了大明的北境。”
信使领命而去,侯府的夜渐渐沉寂。只有工坊的锻打声遥遥传来,与更夫的梆子声交织,在开封城的秋夜里,敲打出中兴的序曲。
王汉这个巡抚在刘庆看来很有些意思,之前没看出来他的政绩有多突出,但现在刘庆感觉他着实应当作一个宣传干部,每日定然会有安民告示,有对南京的檄文,而这击溃建奴,重建大同军防自然是大书特书。
而这些却不是他自我欣赏,是向全国所昭示的,这也让各地都明白了,大明的边境安定了下来,至少短时间内是无虞了,光边防就阵兵二十多万,想想都让南方的军阀也好,南京城也罢,无一不有阵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
南京皇城的奉天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满朝文武的凝重。马士英身着绯红官袍,捻着胡须坐在东首,眼角的笑纹里藏着几分得意 —— 左良玉的奏表刚送到案前,这位拥兵数十万的军阀竟主动表示 “愿效犬马”,这让他腰杆都挺直了三分。
“诸位大人,” 马士英清了清嗓子,打破殿内的沉寂,“左帅既已表忠,我朝兵威更盛。当务之急,是令四镇与左帅加紧练兵,以备不时之需。”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高弘图便皱起了眉头。这位素来刚正的老臣重重叩首:“马大人此言差矣!左良玉反复无常,昔年献襄阳投贼,如今虽称归附,焉知非权宜之计?倒是开封的刘庆……”
“刘庆又如何?” 马士英猛地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不过是侥幸收复几座空城,也值得高大人如此挂怀?”
“马大人休要小觑!” 高弘图霍然起身,袍袖扫过案几,“此人自入河南,三月荡平李自成残部,半年肃清陕西乱军,如今连京师、山西都归其麾下。更可怕的是吏治革新 —— 他在河南丈量土地,清查贪腐,连漕运都改用火铳兵押运,这等手段,岂是寻常武夫能及?”
殿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礼部尚书钱谦益轻摇折扇,慢悠悠接口:“高大人所言极是。前日收到开封传来的檄文,说刘庆已在边防布兵二十万,大同一战,竟能逼退多尔衮十万铁骑,这等军力……” 他话未说完,却已让不少大臣面露惊惧。
“哼,一群草木皆兵之辈!” 凤阳总督马士英的党羽阮大铖嗤笑一声,“他刘庆纵有几分能耐,终究是武人干政。我南京有长江天险,四镇加左帅兵马不下五十万,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阮大人怕是忘了,” 兵部侍郎万元吉冷笑,“去年刘庆在河南造的那种自发火铳,射程能及百丈。若他挥师南下,长江天险挡得住铅弹么?”
这话如一盆冷水浇下,殿内霎时安静。弘光帝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他本就昏聩,此刻更是六神无主,只望着马士英:“马爱卿,依你之见……”
“陛下放心!” 马士英出列奏道,“刘庆虽强,却远在北方。如今他要防备建奴,又要整顿陕西、山西,分身乏术。我等正好趁此时机,令左帅与四镇厉兵秣马。待我朝兵精粮足,再议开封之事不迟。”
他话锋一转,脸上堆起笑意:“况且左帅既已归附,足见我朝天命所归。只需加官进爵稳住他,何愁大事不成?”
“马大人!” 御史黄澍突然出列,声如洪钟,“左良玉手握重兵,素有异心,岂能委以重任?反观刘庆,虽非我朝所封,却能肃清贼寇,安定边防,其心可昭日月。不如遣使通好,共抗建奴……”
“黄御史是糊涂了不成?” 阮大铖立刻反驳,“刘庆拥兵自重,私立皇子,早已是乱臣贼子!通好?那岂不是认贼作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