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兵祸的消息传入南京时,正值弘光朝廷筹备除夕大典之际。驿卒在养心殿外连滚带爬地跪呈军报,朱红的 “急” 字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瞬间搅乱了南都的节庆氛围。
马士英一把抢过军报,看完后拍案而起,脸上竟露出几分亢奋:“好!吴三桂引鞑子入关,刘庆那厮果然自顾不暇,率河南府兵北上送死!这河南如今便是空城一座,正是我军收复失地的天赐良机!”
他转身对着端坐龙椅的弘光帝躬身道,“陛下,刘庆拥兵自重久矣,实为朝廷心腹大患。如今他身陷晋北泥沼,河南防务空虚,臣请命即刻调遣黄得功、刘良佐二镇兵马,趁虚而入拿下开封,断其归路,届时不仅河南可复,还能一举擒获逆臣,永绝后患!”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几位马士英的心腹官员立刻附和,户部尚书阮大铖抚掌笑道:“马阁老所言极是!刘庆名为护明,实则割据,早已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如今他与鞑子、吴三桂厮杀,正是我朝坐收渔利之时。拿下河南,既能充实国库,又能彰显陛下天威,此乃上策!”
“不妥!” 一声厉喝从殿角传来,史可法身着素色官袍,缓步出列,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颤抖,“马阁老此言差矣!鞑子入关乃国之大敌,吴三桂引狼入室更是千古罪人。此刻刘庆虽为朝廷所忌,但他北上抗清却是事实,麾下府兵亦是大明将士。我等若趁河南空虚而进,与吴三桂引贼入关何异?”
他转向弘光帝,目光恳切:“陛下,如今国难当头,外有鞑子虎视眈眈,内有流寇尚未肃清。我大明子民自当同仇敌忾,共御外侮。刘庆虽有不臣之心,但此刻他在前线与鞑子搏杀,我等却在后方算计他的地盘,这不仅会寒了天下抗清将士的心,更会被后人唾骂为‘趁火打劫’,有辱列祖列宗!”
“史大人真是迂腐!” 马士英冷笑反驳,“刘庆是什么货色,难道史大人不清楚?他若真为大明,为何迟迟不立君?如今他北上抗清,不过是为了自保!河南本就是朝廷疆土,我军收复失地何来‘不义’之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河南落入鞑子之手,或是让刘庆日后卷土重来威胁朝廷不成?”
争论瞬间升级,殿内官员分成两派。支持马士英的多为渴望建功立业的武将与趋炎附势的文臣,他们认为这是铲除刘庆、扩张势力的绝佳机会;而赞同史可法的则多为秉持气节的儒臣与忧心国事的老臣,他们坚持 “外患当前,先弃内争”,主张应派援军北上,至少保持中立,绝不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弘光帝在龙椅上坐立不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他既忌惮刘庆的势力,又畏惧清军的凶猛,更在意南京的安稳。马士英的提议让他心动 —— 拿下河南便能削弱刘庆,可史可法的话又让他顾虑重重,生怕落得 “不义” 之名。
僵持间,兵部侍郎万元吉出列奏道:“陛下,依臣之见,可暂不发兵河南,却也不能坐视不理。不如一面传旨嘉奖刘庆抗清之举,令其‘奋勇杀敌,为国分忧’,稳住其心;一面令江北四镇加强防务,严防鞑子南渡,同时暗中联络河南地方官绅,若刘庆战败,则顺势接收河南,若其胜,则可借‘劳军’之名驻军开封,如此进可攻退可守,两全其美。”
这折中方案让殿内争执稍歇。马士英虽不满未能即刻出兵,但也认可此计的灵活性;史可法虽仍忧心忡忡,却也知道这已是当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弘光帝当即拍板:“准万侍郎所奏!传旨刘庆,令其务必死守山西,抵御鞑子,朝廷自会设法支援。江北四镇则加强戒备,不得擅自行动。”
旨意发出时,南京城外的爆竹声依旧热闹,可养心殿内的烛火却映着满朝官员各异的心思。
马士英望着窗外的夜色,冷笑道:“且让刘庆多活几日,河南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
史可法则独自走出皇宫,望着北方的星空长叹,他知道,这场争论看似平息,实则埋下了更深的隐患 —— 当朝廷的心思都用在算计与观望上时,那北上抗清的孤军,又能支撑多久?而这风雨飘摇的大明,又能在这内耗中存续几时?
成都皇城的暖阁里,张献忠正捧着刚送来的军报哈哈大笑,案上的酒盏被震得叮当作响。他一把将信纸拍在桌上,对身旁的谋士宋献策道:“你看!刘子承在山西栽了大跟头!吴三桂引着鞑子入关,他那点家底怕是要赔个精光了!”
宋献策顺着他的话笑道:“陛下英明,这正是天亡那刘庆之时。臣已探得,陕西的高名衡把驻守汉中的铁骑都调去驰援山西了,如今关中门户大开,正是我大西军收复西安的绝佳时机。” 他是李自成麾下的谋士,自从大顺军溃败后便辗转投奔张献忠,心中始终憋着一股收复故地的念头。
旁边几位原李自成部下的将领也纷纷附和:“陛下,宋先生所言极是!西安乃关中重镇,若能拿下,既可震慑中原,又能阻断刘庆西退之路。待刘庆与鞑子两败俱伤,我军便可挥师东进,定能成就大业!”
张献忠却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咂咂嘴道:“你们懂什么?若那刘子承是在窝里斗,或是欺压百姓,我自然会趁他病要他命,去西安抢上一番。可如今他是去抗击鞑子,朕虽与他势不两立,却也知大义之所在。”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光秃秃的梅枝,语气带着几分复杂:“我此时出兵陕西,看似捡了便宜,实则是趁人之危,落得个趁火打劫的名声,不过是徒增天下人笑柄罢了。朕虽草莽出身,却也不屑做这等小人行径。”